凡著含笑回問:“由孤說了算麼?”
“朕既為東道主,自然以客人為重。”
“好!”
凡著站了起來,朗聲道:“那孤便說了,我們就賽三局,一賽詩,二賽數,三賽畫,如何?”
大魏這邊,人人面面相覷。
嘉康帝問道:“這詩,要怎麼個賽法?西陵也作詩?”
倪婭道:“西陵當然作詩,只不過體統與大魏不同,我們不講對仗,不講平仄,韻律也與大魏不同。”
“既然不同,又如何比?”
“規則且聽孤道來。”
凡著于看臺上慢慢踱步,看著場上的才子,嘴邊勾著一抹玩味的笑。
“詩題由抽簽決定,雙方各依題作下一首詩,然后將詩作交換,我們把大魏的詩變成西陵的詩,你們則把西陵的詩變成大魏的詩。哪一方譯得準,又作得好,便為勝者,如何?”
比法竟十分新鮮。
嘉康帝也有了幾分興趣:“便依王子所言,上簽!”
雙方各給自家的才子安排了一名譯者,負責將對方所作的詩意思傳達給才子們。很快,太監捧上制好的簽條,嘉康帝抽了一個,打開展示。
火。
這不是大魏人善寫的詩題,倒是西陵那邊流行的。這第一步,大魏便處于劣勢。
第一炷計時香燃起,雙方才子開始圍在一起,低聲討論起來。
許澄寧拿狼毫抵著下巴。
這樣的比法,不但要講才學,還要講戰術。想要贏過對方,詩就不能寫得太好,最好用上生僻晦澀的字詞、意象和典故,讓對方想譯都找不著詞去譯。
但文人秉性大多固執,很難接受故意把詩寫得糟糕,他們會覺得拿都拿不出手。在這一點上,他們大約會在狡猾多端的西陵人手上吃虧。
果然,西陵人這邊有商有量,有一個人專門提筆在寫,討論一陣便寫一句,氛圍十分和諧。
反觀大魏這邊,就差打起來了。
“我反對這麼寫,簡直有辱斯文!我絕不允許這樣的詩署上我的名!”
“不行!你說的那句不行!”
“我們現在寫的詩是他們的,又不是我們自己的,差一些也無妨!”
“你還是不是讀書人?此等投機取巧之言,你竟說得出口!”
“沒錯!你也不怕你狗屁不如的詩給西陵人看了,叫人笑話!”
他們嗡嗡嗡嗡地吵個不停,爭執不下,眼見香已過半,竟一句都還沒落定。
謝容斐怒了。
“好了!索性我們各寫各的,誰寫得好誰就交上去便是了!”
他甩袖轉身,不再聽人一言,提筆蘸墨,自己書寫起來。
其他人看他如此,知道再也協商不下去,便也各自找了一張書案開始寫自己的。
許澄寧見狀,如實記錄。
這個形勢,很難說大魏有望勝利。
西陵明顯有備而來,抓住了大魏文人那點冥頑不靈的臭脾氣,先給自己掙下了優勢,后續他們會在自己寫的詩上做什麼手腳讓大魏為難,還未可知呢。
不過許澄寧心大,并不著急。
這不有三局呢嘛,輸掉一局也沒事。就算輸掉兩局讓文斗落敗,她也覺得無傷大雅。
反正武斗贏了嘛。
只要不是三局全輸,輸得太難看,其他結果都在許澄寧的可接受范圍之內。
但謝瓊韞顯然不這麼認為,她緊緊盯著場中兄長的身影,眉頭深鎖。
情況不大妙。
大魏這邊不是一條心。
詩到了西陵手里,究竟只是比賽的助力,還是一次可以揚名的機會?
此刻她竟也不知道,這詩到底該寫好還是不該寫好。
謝瓊雯沒有參懂規則背后的深意,只知道夸獎堂哥:“大姐姐別擔心,二哥哥肯定是寫得最好的。”
香已燃盡,到了交換詩作的時候。
西陵直接遞了過來,而大魏這邊,二十個人二十首詩,竟不知道該給哪一首。
“快點!”
西陵的譯者催促道。
謝容斐心一橫,道:“用我的。”
詩作交換完成,大魏這邊的譯者開始看詩作,結果越看臉色越綠。
“寫的什麼,快說呀?”
才子們都很著急。
“這是,這是……”譯者眼睛落在上面都覺得滾燙,“這是一首……”
“淫詞艷曲。”
自古以來,他們所在的這片土地,文人筆墨于男歡女愛、情欲纏綿之上,從來諱莫如深,深恐沾上一點人欲便臟了自己的心和眼。
而西陵卻全然相反。
他們熱烈、奔放,喜歡肆無忌憚地用肢體表達與發泄情意,并毫不避諱地用自己的文字述說出來。
而眼下這一篇詩作便是。
“火”的詩題被糅化為一種感覺,把那個過程極其香艷露骨地寫了出來,五感俱全,令人看都不敢看。
譯者是禮部官員,當年也是讀四書五經考出來的仕途,讓他譯這種詩,比殺了他都難受。
才子們臉都綠了。
“西陵竟如此……不知廉恥!”
這樣的詩,便是謝容斐都無處下手。
看客們也感覺到了不對勁。
“怎麼回事?他們怎麼不動手?”
西陵那邊已經著手在寫了,他們這邊一個個的,像塊木頭一樣杵在那兒。
一人艱難地咽了咽唾沫:“寫……寫嗎?”
“我寧可輸了這局,也絕不作這種丟盡臉面的詩!”
誰都在期盼有人能站出來,主動接過譯寫的重擔,可誰也不愿承擔罵名。
第二炷香很快燃盡,西陵才子詩也寫好了,大魏這邊什麼都沒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