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埋頭吃起來。
她吃相很隨意,一口一口地吸溜,嘴兜不住了才嚼,愣是不肯把面咬斷,嘴里的吃下去了再繼續吸溜。
飯桌上很安靜,只有兩人爭先恐后的吸溜聲。
秦弗吃完了一碗,許澄寧又給他撈了一碗湯面。
秦弗從沒吃過這麼簡陋的湯面。
在王府,他想吃一碗面,用的必得是高湯,用雞鴨魚肉等山珍海味大火熬煮數個時辰,熬出精華與鮮味,再經過精心調味,這樣的一碗面湯才敢端上主子的飯桌。
而許澄寧煮的,僅僅是清湯面,清澈的面湯上只浮著碧綠的蔥花,遠沒有府里的面湯鮮美,可清淡樸素,別有一番滋味。
他咕咚咚的,把面湯喝了精光。
入腹的踏實感,讓他暫時忘卻了朝堂那些紛亂的算計與猜疑,暫時忘記身份與地位。居于這方狹小天地里,一點人間煙火便足以令人慰藉。
夜里,許澄寧想看會兒書寫會兒字,打算在側間搬一張小幾,秦弗卻阻止了。
他淡淡道:“一起用吧,省點燈油。”
于是,許澄寧便與他共用一張桌子,相對而坐。
屋子里很簡陋的陳設,一床一柜一桌一妝臺,并兩張長凳,側間則更簡陋,只有一張小床和幾個裝書的大箱籠,一眼可以掃盡。
秦弗忽而看見,上次在揚州猜燈謎得來的老虎花燈,就掛在床邊的墻上。他取下來看了看又掛回去,然后翻看她的書箱。發現除了少數幾本外,其余的書都是她自己親筆抄寫的,甚至把幾本書融為一本,對照研讀。
光是她這些年寫下的札記、隨筆、文章,就裝滿了兩個的箱籠。
年少成才的狀元郎,可不只是天賦異稟,她背后付出的艱辛刻苦,只會比常人多得多。
秦弗翻看了許久,又翻找出一沓厚厚的圖紙,全是城鎮輿圖,最上面一張是京城的,把整座皇城的布局全都畫得清清楚楚,甚至每家店鋪都標注上了,旁邊還用小字注解。
他以為是寫什麼高深的內容,借著油燈仔細一瞅:
烤雞好吃,烤魚太腥。
他沒忍住,笑了出來。
許澄寧聞聲抬頭,有點疑惑。
“殿下,怎麼了?”
秦弗指著圖紙:“你還會畫輿圖?”
許澄寧啊了一句,狼毫輕輕抵住嘴唇:“習慣了,就當做記錄,有用可以方便行事,沒用就畫著玩。”
秦弗看著她的頭頂。
他究竟是撿了什麼樣一塊寶啊。
她年紀還這麼小,少年心性仍重,或許只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卻身不由己,隨自己卷入了黨爭之中,前路未卜。
她那麼辛苦才走到今天的位置,還沒享過福,他又如何忍心看她隕落?
十八載光陰,他所得到的真心不多,許澄寧算一個,他會極盡全力,保護她不受傷害,待事成之后,許她一個錦繡前程。
許澄寧對他在心里的承諾一無所知,只是按部就班地照應秦弗一日三餐,清粥、包子、餃子、餛飩輪番做來。
秦弗在小宅院過得滋潤,全京城的人卻都以為他在西山別院黯然神傷。
謝二老爺愁眉苦臉,對謝瓊韞道:“韞兒,這壽王世子,也不知道嫁得不嫁得。”
謝瓊韞微微蹙眉:“父親為何這麼說?”
謝二老爺嘆氣:“圣上不喜歡壽王,都把壽王世子擠兌到離京了,這些天,壽王在朝堂上也處處受制。
日后,傳位詔書上的,大概也不會是他。”
謝瓊韞神情有些冰冷,謝二老爺寬慰道:“韞兒別傷心,沒有壽王世子,還有寧王世子,鄭貴妃盛寵多年,圣上心里更偏愛寧王。”
謝瓊韞語氣厭惡:“商賈之后,虧父親也能瞧得上。何況,他與謝瓊絮不干不凈,這種貨色,我嫌惡心!”
謝二老爺大驚:“二丫頭竟如此不知廉恥!”
謝瓊韞淡淡道:“到底是賤籍出身,哪怕在公府里養了十多年,骨子里的低賤還是在。”
謝二老爺踱來踱去,最后懊悔道:“如今可怎麼辦?我只恨沒早早抓住端王府,讓高家搶了先!”
謝瓊韞鎮定地說:“父親莫慌,圣上年事已高,便是沒有立壽王為儲又如何?古來,有幾個太子能坐上那個位子?壽王父子有心計,有手腕,就能從別人手里把位子搶過來,還在乎圣上喜不喜歡麼?”
她站了起來,走到謝二老爺跟前,長長的裙擺迤邐在地。
“父親,別忘了,您是謝氏之柱,兩榜進士,朝廷的棟梁之材;而我,是才學不輸男子的謝氏貴女。不是誰有望那個位子,誰才有可能娶我,而是娶了我,他們才更有機會登上那個位子。父親,您小看了自己,也小看了女兒。”
謝二老爺由迷茫困惑,轉為茅塞頓開,哈哈大笑起來。
“好!好韞兒!是爹想左了,還是你通透!你果然不讓須眉,真不愧是爹的好女兒!”
謝瓊韞收住下頜,然后道:“父親,如今壽王府低迷,正是您出頭的好機會,不如主動給壽王送一份功勞。”
謝二老爺摸摸下巴:“比如?”
“河東蝗災,百姓鬧了饑荒,地方長官隱瞞了此事,可以讓壽王查清此事,向朝廷奏報。”
謝二老爺驚訝道:“你怎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