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死相凄慘。
尸體在野林子里發現的,被野獸啃得白骨森森,臉都沒了半邊。
聽說世子殿下很寵愛這個姬妾,昨兒剛去赴了端王世子的婚宴,正是抓心撓肺飽嘗相思之苦的時候,今兒就聽說愛妾死了。
那心里能不膈應?
可他剛意識到這差事棘手,傳話的人就麻溜跑了,追都追不上,燙手山芋就這麼落在他這個老頭子手里。
可恨許澄寧這個小滑頭,竟然不上當!
到頭來還是得自己去說。
于是他眼睜睜看許澄寧保持離自己一丈遠,幽幽怨怨地進去了。
“死了?”
他不說,秦弗都快忘了自己還有個假侍妾在別莊,好端端地怎麼就死了?
“下人說,那姑娘半夜起來亂跑,被野獸叼走了,找了兩天,才在野林子里找到尸首。”
“別院的看守要加強。”秦弗很平靜地說道,“安葬了吧。”
“哦——咦?”
陳雨江眨了眨眼,仔細地瞅秦弗的臉,像是要從他臉上找出些什麼,被秦弗冷淡地看了一眼,又縮了縮脖子,最后還是好奇戰勝了恐懼,大著膽子問:“殿下,您不心疼啊?”
秦弗不耐地看他一眼:“滾。”
“欸,欸,我、我出去喝酒去。”
陳雨江走了,秦弗才轉頭看許澄寧。
“你找孤有何事?”
許澄寧一直在旁邊聽,實在沒料到,那個當初還鮮活得處處與她作對的漂亮姑娘,逃過了惡霸的魔爪,卻死在了秦弗的別院里,那里本應該是個很安全的地方才是。
聽到秦弗問話,她回神,搖了搖頭。
“沒事,買了點零嘴,您許是沒吃過,所以送來給您嘗嘗。”
秦弗微微一愣,看許澄寧把油紙包拆開,挑了一顆最飽滿的豆子遞過來。
“您試試看。”
秦弗看了一會兒,用二指從她指尖接過放進了嘴里。
“好吃嗎?”
秦弗點點頭:“當下酒菜不錯。”
許澄寧道:“酒就別喝了,太誤事,上回喝那麼多很不舒服吧。”
說到上回的事,秦弗到現在都記不起后面斷掉的那一段記憶,只記得醒來時異常空虛,好似懷里本應該被什麼填滿,卻變得空空如也。
“上回,你可記得我們酒后發生過什麼?”
許澄寧抬頭疑惑:“我睡著了吧,能發生什麼?”
她低頭,邊吃邊說:“我酒品很好的,喝醉了只會睡覺,不會做別的事。”
秦弗想起那天她領口微開,還有她被呂賈逼迫的情景,心頭莫名一堵。
“除了孤,你還跟誰喝醉過酒?”
許澄寧眨了眨眼,訥訥道:“還有燕先生。”
她一般不會在人前露這種破綻,跟燕先生那回她是第一次喝酒,一杯就倒,跟秦弗則是正好情緒上頭,不小心沒設防。
幸而他們兩人都是不愛親近人的,沒有在她酒后與她有什麼接觸,也就一路瞞過來了。
“下次不許在別人面前喝醉。”
“知道了。”
許澄寧應承得有點敷衍,抬頭問:“殿下最近如何?”
她倒真像個來探望他的朋友,隨性又真誠,秦弗本想教訓她兩句,又把話咽了回去。
“尚可。”
就是在外習慣了她在身邊,可以隨時跟她說說話,現在恢復到從前沉悶無聊的日子,能適應,但心里總是空落落的。
“不然,你住進府里來?”
許澄寧錯愕,隨即搖頭:“多謝殿下照拂我,可我想跟我娘子住一起。”
秦弗繼續道:“你娘子也可以一起住進來。”
許澄寧還是拒絕:“她每天都要出攤做生意的。”
秦弗皺眉看著她:“為何要做生意?孤給你的,難道不夠你養家?”
許澄寧解釋道:“夠的夠的,只是人貴自立,尤其是女子,生來倚仗便比男子少,我不能把她養成金絲雀,只能乖乖等著人喂養,萬一哪天我早死,或者成了負心郎,拋妻棄子,她要怎麼活下去?”
“早死?負心郎?”秦弗不由失笑,“你想得夠多的。”
“世間苦命女子不都是這樣嗎?沒有誰能永遠依靠誰,自強自立才是正道,現在我們倆不缺我娘子賺的幾錢銀子,以后卻說不定,總不能坐吃山空。
“而且,待在家無所事事,她也不喜歡,索性讓她去做想做的事。”
秦弗忽記起京中過去的傳聞,說是有兩家人聯姻,剛開始好好的,后來女方家里父兄都被革職,家道中落,她在婆家日子就變得難過,處處被克扣吃穿,只能靠嫁妝打點日子。
嫁妝用完后,官家子女又拉不下臉去掙錢,最后生生在富庶豪門之中,餓成一把骨頭,死了。
想到這,秦弗也覺得許澄寧說的有理了,便不再提讓她進府住的事。
皇家新婦要入宮拜謝天恩,許澄寧正巧入宮,有幸看到了傳說中的京門第一貴女,新晉的端王世子妃,高嬋。
她一身正紅金線牡丹團花拖地宮裙,烏黑的發堆起高高的云髻,再戴上繁復的九簪九釵流蘇珍珠花冠,華麗得像九天下凡的神仙妃子。
高嬋本身長得也極不錯,鳳眼,柳葉吊梢眉,細長鼻,櫻桃小嘴,骨肉勻停,纖秾合度,修長而豐潤,正是一眼便能看出的世家貴女體貌,氣度雍容華貴。
端王世子是個文雅的長相,比秦弗要矮一些,干瘦一些,若是著淡色,必定是風度翩然的濁世佳公子,大紅的艷色衣裳,他的氣勢卻隱隱撐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