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澄寧暗暗揣測,他們這般殷勤,難道是想從她這打聽到可捐的官職有哪些?
她心里想好應付之辭,便聽韓芳永問道:“許郎君看著年紀尚幼,不知年歲幾何?”
“小子十一月初便滿十五。”
十一月初?
韓芳永跟兒子對視一眼。
只比允伯的親女兒小了不到半月。
“可有兄弟姐妹啊?”
還不開門見山?
許澄寧只得繼續回答:“有兩個姐姐,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
不對啊。
韓芳永又跟兒子交換了個眼神。
“家中高堂身子可還安康?”
“家慈安好,家父,早在七年前過世了。”
本以為他們要打聽關于秦弗的什麼事,沒想到左問右問都是在問她家中的情況。
許澄寧覺得不太對,他們怎麼好像是沖自己來的?
她心中狐疑,保留地答了幾個問題,就被單右喊走了。
“爹,他說他生父早逝。”韓述猜測道,“會不會真的是允伯的孩子?”
“既像韓家人,又像謝家人,世上沒有那麼巧的事,他一定與允伯有關!”
“可沒聽說過允伯有別的孩子,難道允伯在外面……”
雖然不雅,但其實不好說,謝允伯是在外征戰過的,一不小心招惹了什麼人,多了個孩子,也說不定。
正好孩子出生的那一兩年,他恰好在邊關。
“可不對啊,這孩子有兄弟姐妹,允伯怎麼樣都犯不著招惹一個有夫之婦啊。”
“我們得問清楚,恐怕只有允伯才清楚是這麼一回事。”
韓述心里的激動突然泛冷。
“這件事,會不會害了鈺哥兒?”
謝容鈺未來是要繼承爵位,挑起國公府大梁的,萬一許澄寧真是謝允伯的孩子,他們把這個同樣出色的孩子送到謝家人面前,會不會讓謝容鈺的地位受到威脅?
韓芳永也想到了這一點,心里左右為難。
謝容鈺是他最看重的外甥孫子,而這個孩子,像極了他最疼愛且紅顏早逝的親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犧牲誰他都舍不得。
“不管如何,我得去信問一問允伯。倘若真是他的孩子……”韓芳永一咬牙,斬釘截鐵,“就接到我們韓家來!親生骨肉得要,但絕不能害了鈺哥兒。”
韓述提醒道:“這事還得緩緩,允伯如今奉命平南,貿然去信,怕被有心人截胡做文章,還是等他回京再說。”
“你說得對,在皇孫殿下面前,也萬不可先露了端倪。”
韓芳永眼底涌現滄桑:“允伯這孩子,兒女緣太不好了,女兒漂落在外,現在又有個兒子漂落在外,等捐官的事定,你要親自去一趟京城,好好看看這兩個苦命的孩子,多予補償。”
“兒子正有這個打算。琇兒那個孩子,我們至今還沒見過呢。”
第94章 落水
捐官的競投,地點選在山水別院。
秦弗坐于主位,下首設了張幾案給許澄寧,她負責給整場做記錄。
青衫寬袍,素面朝天,儒生斂袖執筆的情態,如素月,如孤芳,書卷氣濃濃,沉靜而富有靈氣。
韓芳永看著她,恍然見到了少女時期的妹妹臨窗品讀書卷的嬌俏意態,幾度失神忘我,心里更是密密麻麻的酸疼。
許澄寧略有所感,幾次抬頭都對上韓芳永復雜、疼惜的眼神,目光一經交集,老人家又會馬上露出一個微笑,那笑容……有慈愛,有酸澀,有討好。
許澄寧心里發苦,說不出什麼感覺,莫名不想以有所圖去揣測這樣一個素昧平生的老人家,直覺對方向她傳達的,是純粹的善意。
可她沒有再抬頭,就算抬頭也絕不會再看向韓家那一邊,卻覺得釘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強烈了。
秦弗也覺得韓氏宗長有點神游天外,不過他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在韓芳永的嫡長孫韓清辭身上。
二十三四歲的青年,芝蘭玉樹,氣度卓絕,學富才高卻不驕不躁,這次韓家便是為他捐的官。
這是個治國安民的人才,若非為朝廷所限,肯定早早年少成名,在仕途上大放異彩了。
秦弗在心里肯定了幾個人物,然后開始競投。
正如他所想,世家們想做官想瘋了,哪怕一個七品官位都爭得頭破血流,一開始還幾百畝幾百畝地叫,后面直接百頃千頃地喊上了,生怕搶不到。
搶到的世家,喜笑顏開;沒有搶到的,捶胸頓足,無比懊惱。
秦弗穩穩控場,什麼時候該放哪個官職出來,什麼時候該說兩句挑一挑世家間的火氣,什麼時候打了一巴掌又該給一塊糖吃,他都得心應手。
最后結果一羅列,跟前一天晚上許澄寧看到的擬授官名單一模一樣。
許澄寧偷偷瞄向優雅飲茶的秦弗,還有底下一臉喜色仿佛占了天大便宜的世家,默默擦汗。
把一群千年的狐貍都耍得團團轉,論玩弄人心,就沒有比世子殿下更會的。
捐田授官一事被秦弗輕輕松松拿下,接下來就是割田分給百姓了。
他迅速點了幾個人負責丈量土地,把世家捐出的農田劃分出來,又點了另外一撥人清點無田的耕農。
有他坐鎮,沒有世家敢玩心眼,更不敢把零零散散的荒田劃出來應付了事,世家捐田的功德碑在田邊一豎,以后也沒有人敢出爾反爾把吐出來的土地又吃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