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縣令眼皮子都懶得撩一下。
他雖庸碌,不至于這點子破事兒都想不透,薛家那樣的地頭蛇他惹不起,拿捏個升斗小民卻不過動動手指的事。
因此也不管李二嬸哭天喊地地喊冤,讓兩個衙差把人架走了。
許澄寧對周縣令道:“大人親赴鄙鄉,本該延邀寒舍一坐,然而李家爺爺與小子有恩,小子想先去看望一下老人家身子安康,還請大人恕罪。”
周縣令對許澄寧做過虧心事,討好還來不及,連忙道:“許郎君乃是重情重孝之人,品德可貴,衣錦還鄉,正該在長輩跟前盡孝,又何罪之有?郎君盡管去,有何家事,本縣令替你料理!”
許澄寧拉著李茹往李家走,人群自動讓出了一條道,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兩人進了屋,憋了許久的話匣子一下子爆開了。
“這是許南?他長這麼好看了!當了狀元郎竟然還能記得鄉下的野丫頭……李茹,也忒好命了!”
“可不是麼,這頭差點一腳踩進薛傻子的后院,另一頭一下子就成了狀元夫人了!”
“不見得吧?我聽說考狀元的都是要被那些大官家里拉去做女婿的,官兒才做得更大,怎麼可能會娶李家丫頭?頂多做個妾。”
“做妾也好啊,大官家的妾不比灰頭土臉的黃臉婆強啊。”
一個叫翠花的小姑娘哇地一聲哭了:“娘!許南比二狗好看,還是個狀元郎,二狗算什麼!又丑又沒用!我嫁了他,還不是要刨地插苗,哪里有李茹風光!我明明、我明明比她漂亮得多!”
她娘連連安慰道:“李茹哪能跟你比?長得跟豆芽菜一樣!許南能看上她才怪呢!一會兒咱去給許南送飯,我閨女這麼漂亮,露露面他一準兒能相中!”
翠花捂著臉,怯怯道:“可、小時候我、我拿石頭砸他,還罵他野種……”
“嗐!都是小孩子玩鬧,有什麼大不了的!等下你給他好好服個軟認個錯就行了,啊?”
第57章 問詢
不管鄉親們如何議論,許澄寧把李茹送回了家。
“李爺爺怎麼了?”
李茹都快被欺負死了,李老爺子那麼疼愛她不可能不出面。
果然李茹哽咽道:“爺爺氣病了,現在還沒醒過來。”
李老爺子躺在床上,頭發花白,面黃枯瘦,蒼老干枯得像具干尸,整個人毫無生氣。
許澄寧心里不禁一酸。
除爹爹外,李爺爺和李茹是這個村子里唯二對她好的人。
小時候她總是受欺負,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人人喊打喊罵。在外面被村里的孩子追著打到家里,然后又被兩個姐姐擰著耳朵攆出來,不給吃不給喝。
又餓又怕的時候,她蹲在李家的籬笆外,被小李茹發現了。
小李茹踉踉蹌蹌拉著李爺爺出來,指著她,奶聲奶氣地啊啊了兩聲,李爺爺就把她抱進了屋,端出吃剩的稀飯和饃饃給她吃。
從那之后,她就經常溜到李家,和李茹歡歡喜喜拉著手一起去灶臺找吃的,李爺爺在一旁笑瞇瞇看著。
李老爺子是村里唯一的秀才,識文斷字,偶爾會捧著舊書看,因為她總是踮著腳偷偷瞄,后來索性就把她抱在膝上,一個字一個字教她念書寫字,小李茹就扒在李爺爺膝邊看著他們。
后來李爺爺身子骨差了,她也上了學堂,每次回家都會折朵小花,隔著籬笆條遞給眼巴巴的李茹,也力所能及幫她干點活,直到她跟著燕先生離開。
過往的回憶慢上心頭,許澄寧壓下泛起的酸意,專心地給李老爺子切脈。
病是小病,但到底年紀大了,又受了刺激,虛弱得很。
她拜托了一個衙差去請大夫,又問李茹要了些紅棗、茯苓等尋常又溫和的藥材。她行囊里還有一支人參,是在京城游蕩時一個藥堂老板送的,切下一點參須與其他藥材一起熬煮。
藥罐咕嚕嚕地滾著水,許澄寧打濕帕子給李茹擦了擦臟兮兮的臉。
“我觀李爺爺思慮甚重,郁結于心,這兩年,你叔叔還總來煩擾你們?”
李茹搖搖頭:“沒……有你之前那番話,這兩年他們倒還安生。但,他們知道你中狀元后,就要把我賣給一個會打人的傻子做妾。”
兩年前許澄寧曾跟著燕先生路過,短暫地回來過一趟,因知道了李家叔嬸經常來騷擾他們祖孫,借著燕先生的名號敲打了一頓,李茹和她爺爺才得以清靜過完這兩年。
直到許澄寧高中的消息傳來,李家叔嬸又找上了門,惡狠狠道:“人家都考上狀元了,什麼千金小姐娶不到,哪里還記得你這個鄉野賤貨!識相些就乖乖嫁到薛家!”
爺爺急怒病倒,她只差一點就要不清不白地死在薛家。
許澄寧看她又后怕地顫抖,柔聲寬慰:“別害怕,有我在,誰也欺負不了你。”
李茹點點頭,眼紅得像個小兔子。
她是個十分嬌小的女孩子,比許澄寧還要矮半個頭,骨架極小,明明十三歲,但說她十一歲都有人信。
許澄寧摸摸她的頭,比劃了一下。
“高了一點,但不多,還是這麼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