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澄寧還沒走到朱雀街就已經擠不進去了,她看著面前擋得嚴嚴實實的脊背攥了攥手,拉住一人問道:“這位大哥,放榜之前賭局明明已經收盤,為何現在又開了?”
“我知道我知道!”另一個人插嘴道。
“我一個在君又來當店小二的兄弟說,昨晚有幾個賭徒在酒樓喝醉了酒說了一通胡話,說中狀元的一定是許會元,埋怨自個兒押出去錢全打水漂了,還說鄭家奸詐,把他們的錢全吞了。”
“這話恰好叫鄭家的六少爺聽見了,鄭六少爺也是今年的舉人,一心想考狀元,冷不丁聽見這話發了好一通脾氣,把人給打了,還一賭氣求到鄭七爺跟前,讓他再開一次賭局,他要堂堂正正地跟許會元一較高下。”
“鄭七爺可不差錢,對自己的侄子也寬宥,連夜就通知賭局重新開盤,不光京城開了,鄭家在外地的賭坊也全開了,就為了給鄭六少爺撐場子。嘖嘖,有錢人可真能玩!”
許澄寧如鯁在喉,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們來是為了買……”
“當然許會元了!”兩人幾乎同時說道。
第40章 謀定后動
“當然許會元了!”
“這街上所有人,誰不是沖著許會元來的?”
許澄寧欲哭無淚:“可、可鄭六少爺說得也沒錯,許澄寧考榜首興許只是僥幸,還不定能考到狀元……”
“傻小子,你還不知道吧!許會元可是燕竹生燕大儒的高徒!燕大儒是百年一見的奇才,才高八斗,想拜他為師的人數不勝數,可人家等閑之才根本看不入眼,這麼多年就收了這一個。他看中的人才,還能有差的!”
“對對對,我聽人說,許會元就是神童出身,從小考試沒有不是頭名的。
唉!早知道他是燕大儒的徒弟,我第一輪就買定他了,白花了冤枉錢!”
“多虧了鄭六少爺,咱們才有機會扳回一局,要發大財啦哈哈!”
許澄寧心里憋著一股氣,還想沖到摘星樓門前看個究竟,可摩肩擦踵的人潮一下子就把她瘦小的個子淹沒了。
大約擁堵得太嚴重,不多時巡城的兵馬衛就過來了。
為首的男子年約二十,劍眉長目,玉面罩著一層寒光,頭戴黑色襥頭,一身孔雀補子玄色武官制服,腰佩長刀,高坐馬背之上,氣魄凜凜。
身后那人許澄寧認識,是那個姓陸的巡城副使。前面這個氣勢逼人的青年,大概就是正使了。
謝容鈺冷冷淡淡一抬手,身后的小兵列隊橫著長棍喝令眾人維持秩序。
大約過了兩刻鐘,朱雀街原本烏泱泱一片此時九曲十八彎地排起了長龍,變得井然有序。
許澄寧顧不上那麼多,沿著鋪面一溜煙跑到摘星樓門下。隔著人墻,她望見了掛著的榜。
不過一夜之間,她身上的注額已經飆升至一個驚人的數額,遠遠將沈耘甩在了身后。
而這還不是結束。
一個富商模樣的人走進樓里,身后兩個壯壯的小廝合力抬著一個箱子,一掀蓋,滿滿當當的銀錠子晃得人眼疼。
許澄寧看著望不到盡頭的人潮,仿佛看到了一座座巨大的肉山,一個個爭先恐后地,撲過來,往她肩頭上疊。
她究竟何德何能,能讓滿城百姓拖家帶口傾家蕩產地加碼讓她去死。
“城東魚尾胡同鐵牛,一百五十兩押許澄寧,全賒!”
記賬的刷刷寫好票子,遞給一個一身灰撲撲的中年男人。
男人四五十歲模樣,臉龐黃黑,額前皺紋橫爬,滿臉雜亂的胡茬,身上衣服還有陳舊的補丁和黑灰的污漬。
記賬的叮囑道:“這張是賭據,這張是欠條,你收好了,到時欠的銀子就在賭利里頭扣。”
“欸,欸!”
中年男子小心翼翼疊好兩張紙,收進懷里就往外走。
不遠處隊列有一人招手:“喂!鐵牛!你也來買?”
中年男子一臉滄桑地苦笑:“沒法子啦!給老娘治病,底子都掏光了,再這樣下去,全家都得喝西北風哩。”
“唉!我買過一回了,買岔啦!誰知道許澄寧會是燕大儒教出來的學生呢……”
“是啊,是啊,就該買許澄寧,這回不會錯了不會錯了……”
中年男子低聲喃喃著,低頭走了。
許澄寧看著他佝僂的脊背,身上一陣陣發寒。
鄭業承,你欺人太甚!
會試的名次于鄭家而言明明已經是良好的態勢,他居然還貪得無厭,一從她身上嗅到商機便想撈一筆更大的,故技重施,制造輿論引導風向。
不僅要讓她科舉無望,還要把她當成一個靶子,擋住所有人輸光賭資后的惡氣。
簡直厚顏無恥!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沒有任何倚仗,暗箭四面八方,她無所遁形。
最好的法子是躲到燕先生那里去。
她猛地往回快走了幾步,又頓住了。
燕先生雖然名望高,可家族已經沒落,如何抵擋得住鄭家的陰謀算計?她過去了,豈不是要牽累到先生?
她不能去。
不光不能去,她還不能躲起來。
她來京城并非孤身一人,鄭業承何許人也,豈會因為找不到自己就善罷甘休?肯定會拿李少威、陸昌甚至燕先生逼她現身,再對她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