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摘星樓
“幾位若是沒錢,賭坊可以給打欠條,之后從利錢里扣就行。”
陸昌對掙錢一事格外熱衷,興致勃勃地翻著冊子,找到許澄寧那一頁,發現被著重標記了。
他笑嘻嘻地拿給許澄寧看,用調侃的眼神斜睨著她。
吳老三一看,啊呀一聲拳頭捶在掌心:“公子好眼光啊!這位舉人老爺可是長安府的解元,還拿過小三元,買他沒錯兒!”
陸昌哈哈笑:“他啊,我比你……”
一大筷子豆芽塞進了陸昌嘴里,許澄寧舉著筷子道:“大哥不是最愛吃這個菜嗎?再不吃可就涼了。”
那也不能太燙啊。陸昌瞪眼,另一邊李少威也往他碗里夾菜:“對,快吃吧,吃完再說。”
陸昌心大,好在能聽得進話,便婉言謝絕了吳老三。
吳老三倒很大方,把冊子塞回懷里:“兄弟想買的話,就到朱雀街的摘星樓,我在那里擺攤子,找吳老三,交一兩銀子,我就告訴你所有舉人的事,并且教你怎麼買能贏錢。”
陸昌呵呵道好,人一走遠就對兩個同窗道:“我們一起去看看吧,利金很高呢!”
許澄寧和李少威倒是無不可。賭博固然不值得提倡,但應科舉而開的賭局是討彩頭的,官府不會禁止,達官貴人也愛買來玩玩。
于是吃過飯,幾人便前往摘星樓。
摘星樓樓如其名,建得很高,上窄下寬,像拔地而起的春筍,雕欄飛檐,營建得十分別致,一看就是一擲千金的銷金窟。
樓里人滿滿當當,有許多跟吳老三一樣的薦官包一張桌支起了攤子,被一群人圍著,滔滔不絕地講押注的門道。
這一科凡是排名靠前、稍有點才名的舉子從出生到中舉所有的事跡薦官都如數家珍,一個個講完,還分析近幾年國政以證明圣上是更愿意點官家子還是寒門子為狀元,然后從眾多才子中挑出一個他們覺得最有望奪魁的。
“沈耘在江南一帶是最富盛名的才子,十歲作過一首詩,被朝中閣老大加贊賞,至今連街上的小兒都在傳誦。”
“十五歲就考中秀才,然后游歷治學數年,因為守喪又耽擱了幾年,如今年三十一,正是盛年,讀了二十多年書,還會考不過二十上下的書生?”
他們隨便走走聽了聽,發現有大半薦官力薦的都是江左才子沈耘,而另外大半,說的竟是許澄寧。
薦官像個說書人一樣舌燦蓮花:“長安府許澄寧兩歲識千字,五歲能作詩,十歲就考中秀才,十一歲拿得小三元,每逢下場必拿案首,從無例外。其母向云游道士為子批命,道長言此子乃文曲星下凡,命中注定是魁首。果然許舉人去歲下場,又是第一。”
又拿出許澄寧做過的文章,大聲讀了起來。
會圍在這里聽薦官講解等著下注能有幾個讀過書的,一篇文章讀完半句沒聽懂,暈暈乎乎全部都夸好。
陸昌豎著耳朵聽,樂得拿胳膊肘碰了碰許澄寧:“你真的兩歲就已經能識千字了嗎?”
許澄寧一臉無奈:“兩歲我還不記事呢。”
云游道長給她批過命,她怎麼不知道?
廳堂中間擺了一個長長的大臺子,上面用細麻繩掛起一個個寫著考生名字的竹牌,名字底下標注著賠率。
京城人士對外地舉人認識不足,大約名氣較小,背著同樣數目的注金,賠率比京中才子要高個兩成。
牌子后面還有個榜子,記錄了一甲上榜的熱門人選及下注人次與金額,謝容斐這個名字高居不下,其次是梁兆琦,而沈耘緊追其后。
許澄寧注意到自己的名字也在上面,隱有后起之秀,超越前人的強勢勁頭。
她心中思慮著,目光在竹牌子上搜尋了一陣,一個牌子一個牌子地看過去,然后注意到角落一個年輕薦官似乎行情不大好,剛送走稀稀拉拉幾個賭客,正端著碗喝茶。
許澄寧走過去問道:“這位大哥,聽聞合州佟景學問極好,買他勝算幾何?”
年輕薦官抬頭看她一眼,心道又是個想買冷門才子發大財的,便懶洋洋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許澄寧忍痛拿出了一兩銀子。
薦官收了錢,笑呵呵地請許澄寧坐下,因為只有一個人,他說話聲音就小了怕別人偷聽了去。
“說到合州佟景,那可真是個生錯人家的天才。祖上世代為農,到了他曾祖父這一代,入仕當了縣官,而后兩代因為合州天災不斷都沒有參加舉業。
“佟舉人繼承了其曾祖父的天分,從小天資聰穎讀書靈慧,五歲識字,十歲就飽讀詩書,有一回在學堂上與先生文辯,把先生辯得掩面自慚,留下一句后生可畏離去,從此再不教書……
“十八歲就被委任點頭官,主掌鷺州兩港大小吏官數百人,還在碼頭教人讀書寫字,官衙上下無不稱贊……”
這個薦官生意不好是有道理的,沒什麼好口才,講得也平平淡淡沒有抑揚頓挫,把佟舉人從三歲到三十四歲,小到鋤田作詩,大到數破奇案,顛三倒四說成一桌流水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