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便是前途黯淡,余生依然能夠衣食無憂。
一個是流落風塵的可憐女子,一朝零落,便會被踐踏成泥,再無指望。
許澄寧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恍惚間好似又回到了岐山村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
阿娘披頭散發,被一根粗繩捆得結結實實,無數的臟污垃圾一發接一發地丟到她身上臉上,村民們推搡她、虐打她、辱罵她,把她推上沙堆吊起來。
“臟女人不守婦道勾引男人,不得好死!”
干枯瘦小的老婆子是她祖母,帶頭領著村里一幫女人,用盡了所有最骯臟與惡毒的話語,指著阿娘謾罵不休。
她撲過去哀求,被大伯一腳踹飛,祖母擰著她的耳朵把她提起。
“這是臟女人偷漢子留下的種!根本不是我兒的!看看看看,這鼻子眼睛嘴巴,哪一個像我兒!”
“小雜種!”
“小雜種!”
小雜種,小雜種,小雜種……
襲來的拳腳,揚起的砂石,尖刻的辱罵聲還有母親的哀嚎慘叫聲灌耳而來,不僅落在她的身上,還落在她的腦子里。
許澄寧感到腦袋一陣陣的脹痛欲嘔。
第11章 香囊
“阿澄,不舒服嗎?”
李少威關切的聲音從耳畔傳來,許澄寧定了定神,聞著一股清冽的香氣,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前逐漸清明。
她看向秋芙姑娘。
她與母親不同。
母親是暴戾、剛強的,膝下幾個孩子嗷嗷待哺,背后一群人對她大肆羞辱,她以暴戾與強硬為甲對抗外界,發泄自己的怨氣與不滿,最終被一點點壓彎了脊柱。
秋芙姑娘卻恰恰相反。
她向人們示以柔弱博得同情,楚楚可憐成為她最強有力的保護傘,沒有人會去質疑一個柔弱無害身世可憐的漂亮女子。
就像當初沒人會質疑許有根一個沉默寡言的莊稼人會對她母親強迫未遂反口污蔑一樣。
“且慢。”
陸副指揮使轉頭,看到一個容貌靈秀、著一身青色儒衫的少年。
咦?女扮男裝的小娘子?
很漂亮啊。
他不由眼睛一亮,帶著幾分興味:“怎麼,小公子有何指教?”
那眼神狐疑又露骨,許澄寧這些年沒少見到這種眼神,不閃不避直接碰了上去,然后轉頭問梁兆琦:“梁少爺這香囊中用的可是沁宜香?”
梁兆琦一愣,點頭:“是沁宜香。”
小廝也道:“我們少爺好讀書,為清心醒腦,所有香包都是用的沁宜香。”
“沁宜香最主要的一味香料艾葉,艾葉易吸水。如今春雨剛過,天氣正濕潤,香粉三五日便會受潮結塊,變沉變色。另外,此香香氣清雅卻不能持久,最多七日,香味便會消散。此香囊香氣尚濃,換香應該不足三日。”
梁兆琦恍然,馬上打開香囊里包著香料的紗布,只見粉狀細膩,香氣撲鼻。
他一把推開了押著他的官兵,舉著香囊高聲道:“白山寺一見已經過去十日,期間還有三四日小雨連綿,可這里面香粉干燥,氣味正濃,分明是我近日剛換新的香包,怎麼可能是你扯下的!你在撒謊!證據確鑿!”
鏗鏘有力,底氣十足。
秋芙姑娘臉色煞白,無措地搖頭:“不,不是,我沒有撒謊……”
她說得小小聲聲,聽著就心虛多了,圍觀的百姓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心里就向梁兆琦偏了幾分。
“我梁某身正不怕影子歪。你若不認,便與我京畿府走一趟,讓府尹大人審一審,究竟孰是孰非!”
“不!不能去!”
秋芙大駭,向鴇母投去求助的眼神。
鴇母結結巴巴:“官官相護,黑的都能說成白的……可憐我們秋芙一個弱小女子,竟要受這樣的罪……”
鴇母滴兩滴濁淚,說得委委屈屈。
梁兆琦索性不看她們,對著陸副指揮使和圍觀的老百姓鄭重拱手作揖:
“陸大人,諸位父老,某今日蒙冤,為自證清白,愿求府尹大人主持公道。為免有人說某仗勢顛倒黑白欺負弱女子,某欲請諸位隨某上公堂做個見證。但凡在下有半點行賄徇私之舉,盡可舉證。事后無論在下能否清白脫罪,我梁府都會重謝各位,還望成全!”
老百姓從來不乏熱心好事之徒,何況梁家還會給謝禮何樂不為,于是紛紛應和,嘴里喋喋不休地說著適才的事,一邊跟著走去京畿府。
許澄寧縮著肩慢慢后退,拉住兩個同窗。
“別看了,快走。”
三人鉆出了人群,朝反方向走。
陸昌還戀戀不舍地回頭,又好奇地追問:“澄弟,你是怎麼知道梁四公子是冤枉的?就憑那個香囊嗎?”
許澄寧搖搖頭,說道:“周朝孝帝在位期間大興佛事,佛寺建造漸起規模并且規制統一,講求方位風水。白山寺正是當時興建的佛寺之一,寺院一直沿用至今未曾大改。”
“供奉靈位的地方是大雄寶殿東偏殿,去祭拜靈位,怎麼可能會走西山門外的路,把碧璽掉在小樹林里?”
“再者,即便是梁四引誘了她,西山門外便是僧田,時下正值春耕,耕耘者頗多,人來人往的。梁四若要行禽獸之事,何不引她去東山門外?”
“我猜,當時梁四應該是站在西山門附近,秋芙姑娘沒法借著找東西的名義把他引到東山門,那樣太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