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看什麼事。”晏長風親自給于宗延盛了碗湯,“你知道白毅淹我的作坊,知道他更多的秘密,白家競爭皇商之際,這些秘密都是要害,老家主再念舊情也要取舍,若是你,你怎麼取怎麼舍?何況,我猜如今的白家,老家主已經沒什麼話語權了,他就算要保你,白毅也有辦法暗中除掉你,你家新任家主是個什麼行事風格,你該比我清楚。”
于宗延嘴唇抖動。
晏長風繼續說:“你’死了’,你的家人能得到撫恤,你信不信,很快他們就會弄一具尸體送回你家去,然后給一大筆錢供養你的妻小,可你如果回去……”她搖了搖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于宗延的臉色逐漸灰白,理智上,他覺得她說得對。
“想要你還有你的家人生活如常,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晏長風拋出條件。
見于宗延那絕望的表情微微松動,她才道:“搬掉壓在你頭上的山,你于家就能高枕無憂,這個道理你該懂。”
“搬……”于宗延瞠目,開什麼玩笑,白家那是說除掉就能除掉的嗎?
“話盡于此,如何取舍在于掌柜。”晏長風不再多說,說多了可能適得其反,“飯菜趁熱吃,甭管路如何走,都要填飽肚子不是。”
她說完起身離開屋子,吩咐胡掌柜好生照顧著。
“夫人,”葛天見她出來,上前耳語道,“黃炳忠方才見了白毅。”
晏長風腳步一頓。黃炳忠與白毅有牽連,證明白家當初也與盛明軒有往來。
當初晏長青得了個西洋主教的身份,說明與西洋人有利益交情,他憑此可以左右那些做海上貿易的商賈,白家必定逃不過。
盛明軒的余黨有一部分還在海外,白家與黃炳忠依舊做著海上貿易,雙方很可能還有牽連。如此說來,昌樂伯自以為是花錢請白家從海外引入疫病,實則有可能是被盛明宇的余黨利用了。
盛明軒果真是個瘋子,人死了也照樣攪動風波。
“葛天,去查白家所有的出海貨船。”
葛天應:“是,夫人。”
回到家里,晏長風給盛明宇寫了封信,請示能否動浙直總督黃炳義。白家的船攜帶疫病順利上岸,八成得了黃炳義相助。
去信第二日,黃炳忠主動登門拜訪。
“聽聞晏家主來了松江府,我特來拜訪,不知可唐突?”
晏川行不是為了生意而來,并不想見生意場上的人,自然覺得唐突,但人家來都來了,他也不能說啥。
“巧了,我是來姑娘家做客的,不請自來,本身就很唐突,黃會長這問題可難倒我了。”晏川行做了個請的手勢,“不過請你喝杯茶還是可以的,請吧。”
晏長風吩咐下人準備飯菜,“前幾日白得了黃會長的燒餅,說好了要請你吃飯,若不嫌棄就在家里吃吧。”
“求之不得。”黃炳忠笑,“似我這等單身漢,成日花錢吃人家做的,最想吃的就是家里的飯菜。”
喝了會兒茶,晏川行起身道:“黃會長見諒,我一時片刻不見外孫就想得要命,先失陪了。”
黃炳忠笑道:“理解,晏會長請便。”
晏川行走后,黃炳忠看向晏長風,“看來,晏家主已經打算讓權了。”
晏長風笑而不答,“黃會長的會長做得好像很悠閑?”
黃炳忠失笑搖頭,“身不由己,我今日來是有事相求。”
晏長風意外,“黃會長有什麼事能求到我頭上?先說好了,官場上的事我可不摻合。”
黃炳忠聽她如此說,越發覺得今日來對了,“晏東家,我可助你成為皇商。”
“助我,對黃會長好像沒有什麼直接性的好處啊。”晏長風裝傻。
黃炳忠起身躬身行了大禮,“我兄弟二人之命皆系于晏東家手上,還望成全。”
“這是做甚?”晏長風忙起開,不受他這大禮,“我說了,官場上的事我做不得主,但我想,即將繼位的太子殿下是個是非分明,賞罰也分明之人,誰的命該留,誰的不該留,他心中有數。”
黃炳忠得了這一句便定了心,“多謝晏東家提點。”
吃了這頓飯,黃炳忠便連夜去往嘉興府的住所。浙直總督黃炳義此時身在海寧衛巡查。
“大哥,事情兜不住了。”
在自家住所,黃炳忠便有話直說,“白毅招惹了晏長風,恐怕惹禍上身,你我若想明哲保身,唯有主動合作,交代一切。”
黃炳義與黃炳忠一母所生,面相十分相似,皆是樸素寬厚,只不過他多年為官,多了幾分剛正之氣。
他寬眉一擰,“怎麼會這樣輕易就漏了底?晏家那個姑娘不過是裴修的夫人,竟有這樣大的能耐?”
“她有。”黃炳忠苦笑,“有些人啊生來就高人一籌,天資聰慧,家境殷實,是上天的寵兒,獲得成功總比別人容易些,不需要像你我這樣為了出人頭地摸爬滾打,走遍彎路,好容易拼盡全力站在高點之上,回頭看卻已臨近萬丈深淵。”
黃炳義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最近時常想,是否我們就該認命呢?”黃炳忠看向窗外,今日恰逢弦月,就好像他們兄弟倆永遠無法圓滿的人生,“我們費盡心機想要夠天上的明月,為此不得不犧牲一些原則,可挖了坑就要填,一旦氣運不好就滿盤皆輸,猶如賭命,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