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庭:“父親比我傷的輕,他早已好了,母親也沒什麼大礙,就是在家悶得慌,整日嚷嚷著要出去。”
晏長風點頭,“表哥,皇后如今被禁足,成琨倒了,府外的看守盡數退去,你們可以自由進出了。”
姚文庭一怔,他數月不知人間事,有些跟不上她的話,“那太子呢?”
“太子死了,但太子得了一子。”晏長風說到皇孫時,刻意留意著他的反應,“成琨與皇后為了讓皇孫上位,軟禁了外祖母,欺瞞圣上,誣陷蜀王謀逆,險些就得逞了。”
“太子死了?”姚文庭對這些變故感到震驚,“沒想到短短數月,局勢天翻地覆,那皇后娘娘也忒是糊涂,一個襁褓中的嬰孩如何能為太子,還不是被成家操控的傀儡。”
晏長風知道表哥不站皇孫,多少放了心,如今只要能確保大舅舅跟外祖母支持,蜀王就穩了八成。
“可說呢,如今的局面,橫看豎看都該有一個年長的皇儲,但只怕有些人目光短淺,只考慮自家利益。”
姚文庭是個聰明人,聽出她話中的意思,悄聲與她說:“父親往日都以祖母的意見為準,表妹恐怕還要征求祖母的支持,此事才算十拿九穩。”
“還不算十拿九穩。”晏長風搖頭道,“安陽侯那里還不定是個什麼立場呢。”
姚文庭微微皺眉,安陽侯倒的確不好保證。
晏長風:“行了,先不說這些,表哥,我先去看看外祖母。”
姚文庭擺擺手,“你去吧。”
世安院如今院如其名,安靜得叫人心慌,花團錦簇四季常青已成過往。偌大的院子只有兩個人在掃灑,正是徐嬤嬤跟吳嬤嬤。
“兩位嬤嬤怎麼親自做這樣的活計?”晏長風打量她們,數月不見都瘦了,原先吳嬤嬤還有些富態,這會兒瘦了足有兩圈。
“表姑娘你回來了!”
兩個嬤嬤喜得什麼似的,紛紛上前來拉著她。徐嬤嬤眼尖,先發現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這是有喜了嗎?”
晏長風笑道:“您眼神兒真好,我今兒特意穿得寬松呢。”
“有了就好,有了就好!”徐嬤嬤歡喜非常,“快些告訴大長公主去,也叫她高興高興,這幾個月可算有個像樣的好消息。”
晏長風悄聲問道:“外祖母還好嗎?”
徐嬤嬤沒點頭也沒搖頭,“大長公主身子骨倒還好,只是不怎麼出屋,也不大說話,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晏長風隨后進了里屋。見外祖母坐在窗下的軟榻上,沐在日光中,身上半蓋著毯子。
她老人家看上去還是老樣子,只是少了銳氣,倒像個正經的富家老太太了。
不等她說話,外祖母道:“雪衣丫頭有喜了麼,過來我瞧瞧。”
“外祖母。”晏長風走到窗前,稍稍擋住光。
大長公主拉著她的手端詳,滿意地笑了笑,“不錯,你精神氣兒足,胎象也不錯,我瞧著像個男胎。”
晏長風私心里想要個姑娘,又怕失望,所以一直沒問柳清儀是男是女,沒想到叫外祖母一語道破了。
“生男生女都好。”
大長公主笑而不語。晏長風知道她想說什麼,無非是生個男娃穩妥,繼承國公府之類的話。不過,她老人家大概知道現如今說這些話是自討沒趣,所以話到嘴邊又不說了。
她們之間隔著信任與背叛,又隔著勝者王敗者寇,早已不是能親近的關系,不過是靠親緣維持著往來的關系。
大長公主松開她的手,人仰靠在軟榻上,閉目道:“想必蜀王大勝,太子跟盛明軒沒能活著回來,太子可是生了個兒子?”
即便足不出戶,大長公主也大概能猜想到局勢。
“是,圣上差點兒立他為儲。”晏長風坐在窗下的椅子上。
“成琨與皇后太心急了,心急必定失了穩妥,意料之中的局。”大長公主語調慢悠悠的,“可是呢,他們又不得不如此,不爭,太子一系所有關聯的人皆要承擔敗局帶來的后果。”
晏長風沒有接話,人人心里都有一桿衡量世事的秤。外祖母始終認為人就該不斷地爭,直到爭取到足夠的籌碼傍身,這輩子才算穩妥,如果她在皇后的位子上,必定也會冒險去爭。
但晏長風不認為爭是唯一的路。不爭,皇后跟太子妃或許還可安度余生,爭了就是成王敗寇,倘若他們遇上的是外祖母這樣的敵手,結局必定是個死。
當然,選擇爭的人會認為敗比死可怕,也會以己度人,認為不爭也是個死。各自的選擇罷了,沒必要爭辯。
沉默了片刻,大長公主擺擺手,“你且回去歇著吧。”
話不投機半句多,只限于問候就好。晏長風起身,幫外祖母掖了掖毯子,“那我先回去了外祖母,您好生歇著。”
大長公主微微點頭,在晏長風即將離開屋子時又開口道:“我如果是蜀王,必定先除掉那個孩子,以及剩余的兩個兄弟,沒有什麼是十拿九穩之局,只有斬盡殺絕。”
晏長風腳步一頓,隨即走出了房間。
某些程度上說,外祖母的辦法確實最為穩妥,殺光所有敵手,不是蜀王也該是蜀王。
可晏長風覺得,恰恰因為蜀王是蜀王,他才不會跟外祖母一樣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