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柳清儀說:“二姑娘,沒事了。”
身體一軟,晏長風撐著桌子坐下,她用手撐著額頭,深吸了幾口氣,飛走的魂魄才緩緩歸了位。她重新站起來走向床邊,看著血色全無的一張臉,心疼如刀絞。
“是毒發了麼?”
“這次不是。”柳清儀說,“兩種毒在消耗他的身體,他現在身體很弱,經不住大喜大悲,盡量不要讓他情緒波動。”
“我知道了。”晏長風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就像強迫自己吃東西,“天不早了,你們回去休息吧。”
盛明宇試圖安慰兩句,“二妹妹你別太擔心了,裴二是知道自己要當爹激動了,睡一覺就好了,你也早點休息。”
晏長風朝他笑了笑,“知道了表哥。”
盛明宇張了張嘴,想再說點什麼卻沒說出來。他欲言又止地跟著柳清儀走出房間,問道:“你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柳清儀實話實說,“我需要時間,但二公子沒有時間等。”
“那不就是……”盛明宇心里一沉,一塊大石堵在胸口,憋得他喘不上氣。
他們好容易才走到今天,裴二你個混蛋你怎麼能……
“倒也不必悲觀。”柳清儀道,“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能下結論。”
“那我能做什麼嗎?”盛明宇第一次覺得她冷漠一點是好的,這種時候大家需要理智,“比如掏蜘蛛卵什麼的?你放心,這次我一定認真掏,我……”
“不用。”柳清儀掀眼皮子掃了他一眼,“你洗洗睡吧,別來吵我。”
盛明宇:“……”
冷漠的女人真是,真是不討人喜歡!
蜀王殿下的嘴本能地想要欠兩句,可想起兄弟的苦口婆心,他生生憋住了,努力牽起嘴角,笑得十分大度,“好,我不吵你,你有什麼需要盡管告訴我。”
柳清儀詫異地看他,懷疑他吃錯了什麼藥。
盛明宇點到即止地關心完了,便頷首道:“我先回房間了,明天見。”
轉過身去,蜀王殿下原形畢露,擠眉弄眼地想,她感受道他的關懷了嗎?有沒有得到一點安全感?
柳清儀只覺得驚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一宿誰也沒睡好,柳清儀表面上理智淡定,但心理壓力比誰都大,畢竟當初是她說她的法子更好,是她給了二公子一個更為冒險的選擇。
盛明宇是心里難受,難受兄弟命不久矣,難受柳清儀不解風情。
晏長風守著裴二一宿沒合眼,她沒有壓力也沒有難受,心里出奇的平靜。
上次在德州府,她聽聞他命不久矣,不敢去面對他,所以躲在柳清儀的房間里,結果,早上他偷偷走了。
她知道他有很多事要做,他要確保蜀王順利登基,要為新朝掃平障礙,一刻也不敢浪費。她還知道,他自己也知道命不久矣,同樣也不敢面對她。他們都害怕哀傷不小心從眼睛里跑出來。
但現在,大約是方才經歷了大悲大喜,體會過一次差點兒失去的滋味,她反而不害怕了。
天將明的時候,裴二醒了,對上她平和帶笑的目光,心里也不自覺地平靜了。他身子朝里挪動,讓她躺下,“是為夫太好看,夫人不舍得睡嗎?”
“可不是嗎,二公子這張臉把我迷得五迷三道的。”晏長風躺下窩在他懷里,“你打算幾時回北都?”
裴修笑著摟住她,下巴蹭她的額頭,“要盡快,最好今明兩日就走,太子死了的消息很快會傳回北都,大局未定,恐有變故。”
“還能有什麼變故?”晏長風以為太子跟盛明軒死了,大局就定了,放眼皇族中,能跟盛十一爭的幾乎沒有。
“我昨日未來得及說。”裴修道,“剛得了吳師兄的信兒,太子的一個側妃生了皇孫。”
晏長風一愣,“一個剛出生的小孩子能如何威脅?國賴長君,如今又是這麼個戰亂局面,便是外祖母想扶植一個聽話的國君,也不能糊涂到這份上吧。”
“事關利益,人人都可能糊涂。”裴修道,“我這幾個月在江南趁著征糧,動了不少貪官污吏,已經觸及到了貴族利益,這些人從來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戰爭一結束就開始撥自己的算盤了,哪管百姓死活,再者你可別忘了,圣上還喘氣兒呢,他一天不退,盛十一就一天是皇子,變故可太多了。”
是啊,晏長風差點兒忘了,圣上還沒死呢,他這樣半死不活的,最容易操控了。
世家貴族乃至一部分朝臣的心思跟外祖母本質上一樣,都想讓一個好控制的皇帝上位。好控制的標準是不能太強勢,或者本身也是自私自利,不以百姓利益為先,就像盛明軒。而蜀王跟裴二聯手,橫看豎看都是來者不善,是貴族利益的最大威脅,恐怕不會讓蜀王輕易上位。
“那松江府這邊的事情都辦完了嗎?”
裴修搖頭,“城中空舍還有六七成,百廢待興,東南軍要重建,沿海防衛也要重建,盛明軒是死了,可他招惹的那些西洋人東洋人還虎視眈眈。”
千瘡百孔的大周朝,四處都是窟窿,卻要靠裴修跟盛明軒兩個人來補,未免太不公平。
可在其位謀其政,既是從那些罔顧百姓的人手里搶來了權,就要對得起手中的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