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見到晏長鶯是在她彌留之際,當時秦王初登基,太子死了,大局已定。裴鈺掐死了晏長鶯生的女兒,又打算將晏長鶯弄死一塊丟棄。
他覺得這姑娘實在可憐,于是冒險去救,那時候晏長鶯還認得他,一直趕他走,甚至為了不讓他冒險,她自己一頭撞死在墻上,結束了生命。
是以,他最后見到的就是傷痕累累的死去的晏長鶯。
她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看起來是瘋癲之人才會有的行為,但她最后的善意又無法讓人將她跟一個瘋子聯系起來。
如果她真的瘋了,那揚州城里的傳聞或許就不是假的。
裴修之前就隱約有猜測,二姑娘身邊或許有人跟自己一樣又活了一世,只是不敢確認。假如真是晏長鶯,那一切就對得上了。
瘋瘋癲癲的晏長鶯可能說了前世的一些事情,導致二姑娘對國公府的人有敵意,也就解釋了她為何從一開始就針對裴鈺跟秦惠容。
一邊想著,他邁步進了院子。
媳婦兒不在家,院子里沒點人氣兒,他也不想一個人去睡大床,遂徑自往書房走去。如蘭在書房外候著,問他要不要宵夜,他擺手,“我吃過了,你下去歇著吧。”
如蘭退下的時候咬唇憋著笑,她好想看姑爺被嚇到的樣子,可惜看不到。她做賊似的悄悄去正屋敲了敲門,叫姑娘起來。
晏長風這一覺睡得沉,醒來精神十足,她從床上起來,將散開的頭發隨意束起,然后去翻隨身包袱。
黃炳忠給的兩把火銃,她給了大姐一把,自己留了一把,她打算給裴二防身。
打開包袱,有封信從里頭掉了出來。這只包袱她一路沒開,必定是家里人塞進來的信,她撿起拆開,是大姐寫的。
信上交代了前世的一些事,包括秦王上位,太子身死,外祖母事敗,子孫后輩皆受牽連。這些晏長風早已有所猜測,所以沒有主動去問,畢竟大姐的情況剛有起色,且就算她徹底好了,前世的事于她也是噩夢,沒人想被提及,卻是沒想到她主動寫了下來。
唯有一事在她意料之外。
大姐說蜀王將死,裴二身體每況愈下,大限或在兩年后,讓她務必注意。
大限二字扎的晏長風眼睛生疼,她一時間腦袋空白,許久后才回過神來。
她一直以為裴二跟蜀王會因為奪位失敗而身死,卻沒想過裴二是因為身體不好。這結果比失敗更讓她難以接受。
奪位失敗可以挽回,身體不好卻是回天乏術。她當然也知道裴二遲早會有這麼一天,卻不曾想這一天來得這樣早。
她神魂皆失,茫然地將信舉在蠟燭上點燃,直到信紙燒到指尖,她才猛然回神。她深吸一口氣,用手使勁兒搓了搓臉,這才走出房間。
書房燈未熄,透過窗戶清晰可見某人坐在書案前的身影。他以手撐額,不知在看什麼,看得專注。
裴修在看媳婦兒寫的信,一共就五封,他每日要看幾遍,信紙都快被他看出倆洞來。
窗外走來一人,他以為是如蘭去而復返,沒舍得將視線從那兩只大肥鴛鴦上移開。他正想說夜里不需要什麼,卻冷不防聽外面的人道:“我畫的鴛鴦好看嗎?”
裴修渾身一怔,懷疑自己是想她太多產生了幻覺,這才回去多久,怎麼可能現在就回來了?
“喂,睡著了啊?”晏長風隔窗伸長胳膊舉到裴二面前,“我的信那麼催眠嗎?”
裴修一把攥住眼前的手,好像怕幻覺消失一樣,待確定手心里的手是有溫度的,這才扭頭向窗外。
“你,你怎麼回來了?”
裴二公子結巴迷茫的樣子甚是可愛,晏長風跳坐上窗沿,勾著他的下巴親了一口,“你要不希望我回來,我現在……唔!”
走字還沒說出來,嘴巴就被咬住,這人不知道是不是餓了幾天,活要將她生吞了。
裴修站起身,一邊親吻著將她從窗沿上抱進來放在案上,手勾著她的腰貼住自己。他摸到她腰間別著一把火銃,咬著嘴唇問:“哪來的?”
晏長風雙腿夾住他的腰,胳膊勾著他的脖子,距離近得要擦出火星子來,她咬他的唇,嘟囔:“能不能專心點親?”
裴修輕笑,回咬著加深親吻,直把她親得舌尖發麻氣喘吁吁。
八月暑氣尚在,貼一會兒就大汗淋漓,卻像如蘭說的,熱死也甘之如飴,兩人緊緊抱著對方,不想留一點空隙。
久久的親吻與擁抱填補了近一個月的空虛,兩顆心歡喜又滿足。
晏長風捧著他的臉端詳片刻,“你是不是沒好好吃飯,瘦了不少。”
裴修不否認,“我一個人吃飯怪沒勁,吃不多。”
“那陪我吃頓宵夜吧,我回來還沒吃飯呢。”晏長風隔窗喊如蘭,“叫廚房開火,做兩碗餃面!”
如蘭:“好嘞姑娘!”
裴修才反應過來,今日媳婦兒回來,家里竟然沒一個人告訴他!
“葛飛葛天!”他也隔窗喊,但無人應。
誰敢應,這時候出去就擎等著被發配到山溝當苦力吧。
“是我讓他們瞞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