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長風不過停了一時片刻,后面就多了數層人,她從人縫中艱難退出,將要離開時,犯人被帶了上來。
隔著層層張望的人,還有那鋪天蓋地的凄厲哭聲,恨之入骨的咒罵聲,她看到了行刑架上的章如煙。
犯人沒有尊嚴,章如煙被扒光了衣裳綁在刑架上,尚還嬌嫩的肌膚引來了一些不懷好意的窺視,以及難以入耳的辱罵。
精神侮辱不算,據說還要割千刀,割足一整天,行本朝最嚴厲的凌遲之刑。
章如煙的罪本不至于判得這樣重,晏長風猜想,恐怕是因著大皇子,把大皇子的側妃當街割上千刀,也是對大皇子的侮辱。
照這樣看,秦惠容大概也跑不了。
果然,一回府她就從如蘭口中得到了秦惠容將在明日被當街凌遲的消息。
“姑娘,聽聞是大長公主的意思,說是要將大皇子余黨統統嚴懲,秦惠容被判做大皇子余黨了。”
外祖母自然會干這樣的事,晏長風心里沒什麼波瀾,“姑爺沒回來嗎?”
“沒呢,姑爺最近可忙了。”如蘭一邊幫姑娘脫衣,邊說,“他又回了戶部,升了侍郎,每天好晚才回來,也不回房間,只在書房睡。”
“哦。”晏長風嘴上沒說,心里怪他干嘛天天委屈在書房。
“對了姑娘!”如蘭一驚一乍道,“咱們院子里多了兩個小妾!”
晏長風正在想裴二,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我說國公夫人送了姑爺兩房妾室。”如蘭氣鼓鼓道,“說什麼姑娘你不能生養,二房不能沒有子嗣,就送了兩個會生養的來,說是找有經驗的嬤嬤看過了,是宜男之相,我呸!哪有這樣的,進門還不到一年呢,正主都不急她急個什麼勁兒!”
晏長風覺得好笑,“放哪了?”
“什麼放哪了?哦,那倆會生養的啊,就放在偏院了。”如蘭道,“剛送進來的時候徐嬤嬤差點兒沒把國公夫人攆出去,徐嬤嬤當著面兒說沒人比得上國公爺子嗣艱難,要添人也先給國公爺添去,差點兒沒把國公夫人鼻子氣歪了。”
“后來硬是給塞進來了,徐嬤嬤先請示了姑爺,姑爺叫徐嬤嬤看著辦,徐嬤嬤就去請示大長公主,大長公主說她不好直接插手,就叫送去偏院,讓您回來處置。”
外祖母如今不比從前在后宅頤養天年的時候,插手朝事,必定會引來一些反對者的非議,有些事上就要避嫌。
“我知道了。”晏長風連日趕路,累得孫子似的,誰知道回來還有這破事等著,“我先睡一覺,你家姑爺還不知道我回來了,先瞞著。”
這個如蘭懂了,“是給姑爺驚喜嗎,您放心,我肯定幫您瞞著!”
家里放著二公子的眼線,正經是瞞不住的,但這次從葛天到葛飛,還有陳嶺,大家都默契地陪著閣主夫人做戲——大概也有幾分想看閣主好戲的成分,總之就這麼瞞住了。
裴修近來確實忙,大長公主命他接管戶部,頂替原來的尚書王祉。他不想做大長公主控制朝局的佞臣,去排擠能辦事的良臣,因此一面要保住王祉,一面又盡量要迎合大長公主的意思,中間夾板當得十分心累。
他剛去喝了碗牛肉湯,與劉鶴商議著先將王祉平級外調,等日后有機會再調回來。劉鶴最近亦是艱難,大長公主對他還在考察期,他得時刻表忠心,距離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標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同是天下心累人。
今日回家沒什麼期待,因為葛飛已經說了,沒有夫人的信,這幾日那丫頭不知道是不是在揚州城玩瘋了,徹底忘記給他寫信這回事,上一封還是十日前,畫了兩只母雞……不是,鴛鴦抱窩的那封。
這封信與原先不同,特意寫明了日子,不知是她隨手寫的,還是有什麼深意。
他腦子空著的時候就會琢磨這事,思來想去,想不出一個日子落款能有什麼深意,就想,或許不是寫給他看的,是寫給當時在場的人看的。
二姑娘不可能當著岳父岳母的面寫,只可能當著晏家大姑娘的面,她給大姑娘看一個日子做什麼?
元隆二十二年,七月十八,他記得前世這會兒晏長鶯剛生下一個姑娘,無人問津。裴鈺正寵秦惠容,自然顧不上她,國公夫人只待見孫子,也不過問,就連大長公主也不甚重視,因為姑娘也不是她所求。
晏長鶯是個很有氣節但又不得不卑微的女子,她看不上裴鈺,不屑爭寵,又不得不為了大長公主去爭寵,這才導致了她最終的悲劇,倘若她能像母親那樣隱居偏院,恐怕不至于慘死。
對了,晏長鶯死之前好像是瘋了。
他之所以不確定這件事,是他沒見過活的瘋掉的晏長鶯。最初裴鈺說她瘋了,所有人都認為是說給外人聽的,好名正言順地將人關起來,掩蓋他虐待的事實。
而當時大長公主沒有余力管她,太子被廢,大長公主的舊勢力接連投靠秦王,自顧不暇,自然顧不上一顆無用的棋子,所以就無從確認她是不是真的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