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一邊的裴修挑了下眉,太子確實是叫秦律利用了,販賣火藥,靠民間那點需求量能賺多少?必定是賣去了周邊各國乃至海外。
太子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他從秦律那里得的錢恐怕只有九牛一毛,跟打發要飯的差不多。
“秦什麼!”圣上抓住太子的話頭,“之前秦慎貪污受賄官商勾結,你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凈,這會兒可還圓得過去?”
太子的額頭立時冒了汗,他只顧著脫罪,倒是把這茬兒忘了!
不過這事無論他忘不忘,總歸是摘不開,秦律跟秦慎的關系擺著呢。
“兒臣,知罪認罰!”太子這人雖然庸常,但他不搞虛頭巴腦那一套,有罪就認,不跟秦王似的,找一堆替罪羊出來,“兒臣卻乃財迷心竅,縱容手下人辦了不少糊涂事,但很多事絕非出自兒臣本意,還請父皇明鑒。”
這辯解只會顯得太子御下無方,被那些所謂自己人利用得團團轉,更加表明他沒有為君之才。
圣上心情復雜,因為他當年也被先皇認定平庸,沒有為君之才,他有時看待太子,也會希望他做出一些叫人刮目相看的事,如此好像就能從側面證明他們這樣平庸之人也是可以通過努力成功的。
可偏偏太子從來沒有驚喜,所作所為只會讓他自我懷疑,懷疑自己御下是否也是這副德行。
他把秦律的口供丟給太子,“你自己看吧。”
太子撿起秦律所述的超長口供,一目十行地看完,不敢置信,“這……他這是污蔑!如何有那麼多兵器火藥?還有什麼科考舞弊,兒臣根本不知道他塞了那麼多人進來!”
若問太子有什麼優點,大概就是還算坦誠,不會裝模作樣。他這個反應不像是狡辯否認。
圣上心里嘀咕,太子確實沒有謀逆的必要,應該也沒膽子賣國,販賣兵器火藥等同于給敵國遞刀子,他是未來儲君,豈能干這樣的糊涂事?
他暫時收起了廢太子之心,到底太子事關國祚,廢立都是大事。不過該罰還得罰,他命太子將東宮一半家財拿出來供給北疆前線,完事閉門思過,跟大皇子一樣,未經傳招不得出門。
太子自然沒有不樂意的,只要不廢了他做什麼都行。
裴修與李琛自宮中出來已是天黑,他跪了半天,除了膝蓋疼啥也沒撈著。圣上全程只跟他說了一句話:“收糧一事你辦的不錯,既然身體不適,且回去將養幾日,然后去兵馬司好好干。”
他自己沒什麼,李琛替他忿忿不平,一直在替他美言,說那些彈劾的罪名都是子虛烏有,先斬后奏是他們兩個商量的。說他辦事周全得力,若沒有他肅清太原府官場,太原府的百姓且還要受苦受難。
但圣上只是聽,也沒說啥,誰也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
“霽清,你莫要灰心。”出宮的路上,李琛一直在寬慰他,“圣上還是明辨事理的,原先我三天兩頭上彈劾折子,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有,換個沒耐心的早罵我了,但圣上從不怪罪,反而還褒獎我,他知道誰忠誰奸,你干了那麼多實事,他都看在眼里呢。”
裴修感到稀奇,原來御史大人還知道自己成日雞毛蒜皮的討人嫌啊!
但李琛明顯不了解圣上,圣上喜歡他是因為他聽話,能一眼看得透,所以對他百般放心。
而裴修雖然也干事,但干得超出他的控制,所以被忌憚。
圣上這人想掌控一切,但他本身能力差點意思,所以本能喜歡那些能一手掌握的東西,裴修還在他的衡量當中,用不用,怎麼用都沒定論。
“今日多謝李大人替我說話。”裴修朝李琛拱手,“但凡事過猶不及,以后莫要再說了,免得連你也討了圣上的嫌。”
李琛嘆息著點頭,“你還年輕,又有才干,從頭再來也還來得及,我這人看人還算準,你將來必定位極人臣。”
裴修:“承蒙李大人吉言。”
兩人分別后,裴修沒有回府,而是去了白夜司問話秦懷義。
秦律如今是瘋狗的狀態,逮誰咬誰,他的話已經不能聽。而裴修認為他一定還有所隱瞞,把所有的事都賴在太子頭上,就是一種隱瞞。
他只能試著從秦懷義這里下手。
他來到關押秦懷義的牢房里,這位昔日意氣風發的官家少爺,如今是胡子拉碴形容狼狽,比丐幫兄弟看起來還寒磣。
“秦懷義,你去太原府這段時間都做了什麼還望你如實交代。”裴修披著厚氅,站在秦懷義面前,“我可以很負責地告訴你,你罪不致死,如果能如實交代一些事情,或許要不了幾年就能重獲自由,你還年輕,人生還可一博。”
“博?”秦懷義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他嗤笑,“我拿什麼博,我苦讀十年,本想博個功名,將來為君分憂,為民謀利,可到頭來,我因檢舉醉紅塵的惡行被取消了功名,從此永遠不能進官場,我一屆書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能讀書從政,你說我還能怎麼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