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滿朝上下討伐聲不斷,紛紛要求圣上將其就地嚴懲。
圣上坐于朝堂上,不過是個耳目閉塞的瞎子聾子,凡事只憑別人怎麼說。再加上李琛這個眼線沒有傳回消息,便心生懷疑,當即就撕了那道讓裴修便宜行事的折子,打算派欽差前去查明事實。
可是,有人懷揣私心想除掉裴修,就有人心懷大義,主張先解決北疆糧草的燃眉之急。裴修運去北疆的糧草是實打實的,甭管他用什麼手段,反正是在辦實事,誰不服誰就去收糧,要沒有人家辦事,那才叫打臉。
兩種主張各自有理,誰也不能說服誰,因而天天扯皮,在早朝上唇槍舌戰,比北疆前線打得還熱鬧。
如此扯了將近一個月,圣上終于意識到滿朝文武關鍵時候屁事也不能解決,倒是人家裴修將一車一車的糧草藥材運往北疆,于是暫時放下猜忌,擬了旨差白夜司的人送去太原府。
此次傳旨的是司夜吳循。圣上信任的人屈指可數,吳循算是一個,差他親自去,無非是不想受居心叵測之人蒙蔽。
吳循騎馬一路闖到府衙大門口,威風凜凜地在百姓中開了一條道,他沒下馬,直接坐在馬上宣讀圣旨。
——捐糧抵稅既能解前線的燃眉之急,又能惠及于民,實乃良策,朕予以應允,來年若有人借故不予執行,朕必將嚴懲!
圣上親自認了,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在場百姓唯有下跪磕頭,山呼萬歲。
府衙之困一解除,晏長風第一個跑進衙門找裴二。她怕他吃不好睡不好,剛剛才有起色的身體又要垮了。
可見了面,卻見裴大人一兩肉也沒少,反而好像還豐腴了些,臉色比前幾日好看多了。
“你倒是心寬。”晏長風揶揄但是又難掩高興,“心寬點好。”
裴修的心是寬是窄得看對什麼事,對公事就很寬,寬得李大人天天自我懷疑。但對想媳婦兒這事就窄得不行,三天度日如年,沒有一天是睡得好的。
“夫人的囑咐一時也不敢忘。”裴修當著同僚還有司夜大人的面,大大方方地拉著媳婦的手訴衷腸,“夫人說凡事以身體為先,天塌下來也不能耽誤吃喝,我便一日三餐定時足量,遇上李大人胃口不好的時候,我還多吃半份,腰粗了有一指寬,但唯有思念一事心不由己,夜里睡不踏實,黑了眼圈,夫人莫要嫌棄。”
晏長風:“……”
吳循:“……”
李琛:“………………”
李大人萬萬沒想到,自己為公事發愁,茶不思飯不想的時候,人家裴大人心心念念的都是夫人。他覺得人跟人的差距有天那麼遠,裴霽清遇事云淡風輕,辦事游刃有余,還有閑情想想媳婦兒,而他自己卻是衣帶漸寬,嘴上長泡,外加什麼事也沒干。
晏長風感覺自己仿佛吃了一筐酸橘子,牙酸得直抽抽,只想離這貨遠點。可心里又洋溢著難以言說的甜,甜得嘴角忍不住上揚。
她使勁兒扣了扣裴二的手心,又抽出來清清嗓子,若無其事說:“司夜大人旨還沒念完呢。”
裴修挑眉看向吳循,好像才看見人家似的,“司夜大人一路辛苦,圣上還說什麼了?”
吳循從沒見過這德行的閣主,心里正翻江倒海,認知顛覆,冷不防被點名,差點兒讓口水嗆了。
他掩口哼哧一聲清嗓,完事重新展開沒念完的圣旨。
——裴修辦事得力,為朕解了燃眉之急,特封為欽差,在太原府可便宜行事,李琛從旁協督,但爾行事過于膽大妄為,朕甚不喜,故撤除爾戶部郎中一職以示警訓,仍回南城兵馬司任職。
這旨意翻譯成白話就是:朕不但讓你辦事,還要打壓你,你唯有夾起尾巴兢兢業業辦事,否則就哪涼快哪待著去。
李琛認為圣上這旨意有點兒過分了,封人家個欽差,還要找人監督打壓,但凡換個人來,裴霽清這個欽差就甭想干成什麼事。
但當事人全無不滿,上前雙手接了旨,“臣裴修領旨謝恩!”
吳循半是提點地說:“裴大人好自為之。”
這是告訴閣主,朝中風向與他十分不利。
裴修怎會不知道,甚至能預見朝堂上狗咬狗不開交的場面。但他就是要如此,不然盤根北都的那些庇護傘如何顯山露水?
“司夜大人是要馬上離開還是與我等一起走?”
吳循:“我奉命保護并護送兩位大人。”
又是一個“眼線”。
裴修點了點頭,“既然司夜大人暫時不走,就代我跟李大人審訊一下胡茂升吧。”
吳循抽了抽嘴角,對閣主大人這種將皇帝眼線當打雜,堂而皇之為己所用的行為感到無語。
李琛直接目瞪口呆,在他眼里,白夜司的人都是酷吏,還是御用酷吏,惹不起,就這樣隨便拿來使喚真的合適嗎?
然后他親耳聽見酷吏頭子好脾氣地說:“可以。”
李琛再次對小裴大人生出敬仰之情。
這之前,孫令已經審問過胡茂升了,但裴修想知道的還沒審出來。
他叫人查過胡茂升,此人很有斂財手段,憑自己的本事坐上了副會長的位子,但在朝中并無直接后臺,絕對沒有這膽子公然與朝堂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