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秦王跪在了大殿之上,“兒臣見過父皇。”
圣上沒讓他起來,問:“是你許諾讓馮章隨軍出征?”
秦王愣了一下,回:“父皇贖罪,兒臣是許諾過馮大人,但并非是隨軍出征,馮大人的夫人與我家王妃交好,前些日子來求我給他謀個賺錢的差事,說是俸祿不夠用,臣就答應了他,只是還并未落實。”
圣上:“那宋國公世子夫人為何會說你會幫馮章爭取隨軍出征?”
秦王疑惑地看向秦惠容,“這……兒臣不知,兒臣與宋國公是有私交,但與世子夫人并不相熟。”
秦惠容道:“圣上贖罪,臣婦確實是想托父親與秦王殿下走走關系,因為馮大人還有顧慮,臣婦便先許諾他好處。”
圣上將信將疑,可也挑不出什麼破綻來。
晏長風對這個結局早有預料,沒人指證秦王,秦王就永遠隱在幕后,甚至哪怕他們知道秦惠容是秦王的死士,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
就在此時,殿外忽然有太監通傳:“魏國公夫人求見!”
殿上所有人皆是一愣,魏國公夫人?
魏國公夫人常年隱居,在眾人心里,活著跟死了區別不大,是個早就讓人遺忘的存在,她這時候來做什麼?
圣上宣見,“讓她進來。”
晏長風用余光看去,魏國公夫人還是那副四大皆空的樣子,神情寡淡地立在大殿之上。
“老婦見過圣上!”
“免禮賜座。”圣上對叛臣遺孀沒什麼好態度,只是念在她如今年事已高又孤身一人的份上,給予一些禮遇。
魏國公夫人卻懶得做表面功夫,直言道:“老婦今日來是告御狀的,坐著不合適。”
圣上擰眉,心說她一個罪臣遺孀,不追究她的連罪就已經不錯了,她居然還要告別人的狀?“告御狀?你要告誰的狀?”
“這是老婦的供狀,請圣上過目。”魏國公夫人將親筆書寫的供狀交給陳公公。
陳公公將供狀轉交圣上,圣上只看了那麼幾行,臉色就變了。
魏國公夫人將魏國公的舊案翻了出來,她為魏國公訴冤,狀告朝中一干老臣偽造罪證,陷害忠良,這其中就有馮章。
魏國公與先晉王穿一條褲子,給魏國公訴冤,就等于說圣上當年陷害晉王,這無疑是在掀圣上的逆鱗。
“一派胡言!”圣上將供狀甩到魏國公夫人面前,“當年魏國公勾結北疆各國,致使我朝邊境連丟三城,罪證確鑿,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魏國公夫人不答,她看向馮章,問:“不知驥伏如今可還能模仿我夫君的筆跡?”
馮章渾身一僵,老夫人怎會知道?
老魏國公對馮章有知遇之恩,他覺得馮章是個做武將的好料子,一直帶在身邊手把手地教。馮章對魏國公以師父相稱,亦師亦父,情同父子。
魏國公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馮章背叛,一如馮章也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背叛師父。
當年晉王事敗,余黨為患,魏國公在朝中成了尷尬的存在,朝臣排擠,圣上提防。只怕他與晉王余黨勾結,時刻想除之而后快。
馮章不甘心年紀輕輕前途盡毀,于是轉而投靠了當時的兵部尚書,也就是現在的內閣首輔成琨。
當時以成琨為首的皇黨揣摩圣意,認為圣上想除掉魏國公,于是偽造了魏國公與北疆各國的書信。
圣上大怒,當即召回魏國公,并截斷了前線補給。可前線戰況并不允許退兵,魏國公在糧草短缺,沒有后援的前提下浴血抗戰,最終不幸戰敗。
那封叛國的書信,就是出自最了解魏國公的馮章之手。
馮章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當年還自欺欺人地去拜祭過魏國公父子,怎麼也想不到師母什麼都知道。
魏國公夫人見他答不出,又道:“驥伏,人生最苦莫過背負罪惡與愧疚茍活,你這麼些年過得可舒心?被人當作把柄威脅,可曾悔恨?”
這些話是裴修那個后生教她說的,證據也是他給的,她以前雖早有猜測,卻沒有證據,心里也常自欺欺人地不去想。
可此刻,她看見馮章不敢直視她的眼睛,當年那些曾一度將她淹沒的仇恨與悲痛又翻江倒海地涌了上來。
晏長風聽到這里終于明白了,原來馮章是因為這個被秦惠容威脅了。
可秦惠容是怎麼知道的?
馮章不知是良心發現了,還是因為自己已經獲罪,破罐子破摔了,他朝魏國公夫人伏地叩了個頭,“師母!驥伏對不住您跟師父!”
這就相當于是默認了,圣上怒不可遏地看著馮章:“竟真有此事?”
圣上當年看到那封書信時是狂怒占據上風,事情并沒有仔細去想,后來多少也懷疑過真假,只是他本就忌憚魏國公,心里就那樣半推半就地認了。
而現在,他因為馮章對自己的背叛,對這些所謂肱股的信任也產生了動搖。當初他之所以懷疑卻不深究,無非知道他們是揣摩了圣意。
可現在細想,這些人并非沒有私心,他們能出于私心聯手搞死一個魏國公,難道不能聯手推翻他這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