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現場大概查看一番,貨倉地面全是水,布匹、繡樣、數十套新衣皆泡在水里,五彩斑斕與燃燒的黑灰融在一處,像是美人罹難,叫人扼腕嘆息。
“昨晚守夜的是誰?”晏長風盡量沉住氣,詢問事情經過。
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兄弟低頭耷拉腦地站出來認錯:“是我,對不起二姑娘,我沒看好,您罰我吧。”
別院管事道:“二姑娘,這事不怪他,是有人夜里放了火箭,若非他發現及時,這火怕是要殃及其它的房間。”
晏長風點點頭,對站在這里等著挨訓的兄弟們說:“大家近來為了鋪子里的新品看家護院都辛苦了,每人去賬房領五兩銀子。”
原本等著挨訓的兄弟們一個個驚訝地抬起頭,沒想到二姑娘不罰反賞,心中感激與愧疚交織成了一團火,燒得他們怒從心頭起,只恨不能立刻將那始作俑者揪出來拆成八塊。
“意外雖然不是咱們大意造成的,但必須要查個清楚。”晏長風看著那個守夜的小兄弟說,“就有你負責,查好了我不罰你,查不好這月工錢全扣,再去莊子上種倆月地。”
那小兄弟剛被賞了五兩銀子,只恨不能為二姑娘肝腦涂地,別說讓他去種地,去挖山開荒他都干,“成!您瞧著吧二姑娘,我一定把那狗日的東西揪出來,我要抓不住他,我他娘天天去種地!”
逗得兄弟們憋笑憋得肚子疼。
晏長風笑著擺了擺手,將他們打發走,然后沉著臉去到繡娘們勞作的地方。
從揚州城過來的繡娘一共十二個,她們辛苦了近一個月才趕制出新品,這下一把火燒沒了,大家都非常失落。
晏長風過來照舊先賞,然后商討如何彌補,“如果現在重新做,上巳節前能做出多少?”
繡娘的領頭是個三十來歲的大姐,她算了算時間說:“恐怕十分有限,我們不眠不休,每人最多繡兩套,何況還要先等裁剪師父將成衣做好,而且我方才去貨倉看了,所需布匹與繡線所剩無幾,現下恐怕只能接受預定。”
果然不容樂觀,預定是可以,但如此就錯過了上巳節這個最佳的賺錢的機會,那些專為上巳節出的繡樣就用不上了。
但晏長風倒也沒有悲觀,她一向是出了事盡量解決,解決不了就代表天意如此,橫豎錢有賠有賺,人有得有失,這里失去了別的地方再賺回來就是。
她馬上離開別院去往鋪子查看布料存貨,上次因為布料短缺之后,她便也在北都開了作坊,以便隨時供貨。
不過作坊才開工沒多久,恐怕沒有多少存貨。
到西市街,路過原先的錦繡莊時,她愕然發現封掉的鋪子又重新開張了。
不過名字換了,改成了百繡閣。
她好奇進去看了看,發現此間繡樣的風格與原先錦繡莊幾乎差不多。
這是改頭換面又重開了?
此時,平民區的一處小院外面出現一個身披斗篷的身影,他謹慎地四下觀望片刻,這才敲門進去。
“哥哥!”
他進得屋內便掀開帽子,赫然正是秦王的茹側妃,章如煙。
被喚作“哥哥”的人正是“已經”斬立決的章德容。他蹲在小板凳上,守著一個大火盆,屋里沒有地龍,陰冷凍骨,他一個錦衣玉食的少爺沒遭過這樣的罪,簡直生不如死。
“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章如煙將一個油紙包的油雞展開,兩手捧著遞給章德榮,“快趁熱吃吧。”
章德榮自從入了牢就沒吃過人飯,好容易出來了卻又不能接觸旁人,每日只能靠妹妹帶些吃食過來,可謂又冷又餓,日子過得比砍了腦袋沒好多少。
“怎麼才來!”章德榮不顧形象地捧過油雞,哼哧哼哧地啃了幾口,總算感覺重回了人間。
可嬌慣的肚子矯情,填飽了非但沒有滿足感,還又生出一股窩囊氣,沖得他怨氣橫生,恨不能出去砍幾個人過癮。
“我饒不了晏長風跟姓裴的!”他將吃剩的碎骨頭丟進火盆里,崩得火星子四濺。
“哥哥別氣,天衣坊的新品我已經叫人給燒了,咱們的新鋪子也已經開了,你瞧著吧,上巳節咱們肯定會把天衣坊的風頭壓下去。”
“你叫人燒了?”章德榮先是一驚,又是狂喜,“燒得好燒得好哈哈哈——”
“沒有什麼難的。”章如煙的臉上已經沒有往日的嬌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她的臉極不相稱的陰狠,“秦王指望不上,咱就靠自己,不是也照樣將哥哥換出來了嗎,只要命在,以后有的是報仇的機會。”
“你說得對!”章德榮狠狠抬手摸掉嘴上的油,“秦王這人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以后別與他交心,還有那個宋國公府,既然不能為我們所用,就不如借秦王的手除掉!”
說起宋國公府,章如煙就恨得牙癢,“當初爹爹想叫我取代晏長風嫁進宋國公府,咱們與宋國公百般示好,他們卻看不上咱們,一心要與晏家聯姻,連秦王都放棄了晏家,他們卻堅持,我看根本就是有異心,說不準就是太子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