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蜀王大抵就是如此,那裴二自小與他混在一處,想來也是一樣境遇。
不過蜀王是紈绔不求上進,那裴二看著規矩得體,應該是被身體拖累,這樣想想倒也怪可惜的。
晏長風最是憐惜弱小,再看裴二在飯桌上甚少動筷,便猜他在家里恐是謹小慎微,于是憐憫之心大發,像是對待幼弟一樣幫他舀湯布菜,一頓飯下來始終將他的碗里塞得滿滿當當。
裴二倒也不推辭,給多少吃多少,還會對她施以謝意的微笑。此人的笑甚是令人舒服,似春日清風拂面,冬日暖陽罩身,不過分熱絡也沒刻意表現出男女間的客套疏遠,那麼的恰到好處。
用過飯,姚氏張羅著安頓兩位貴人,晏長風則被老爹單獨拉到院子里問話。
“我這回來也沒顧上跟你母親說句話,她方才說你大姐病了,不便見客,是什麼病這樣嚴重?”
晏長風正打算吃過飯帶老爹去看看大姐,便道:“您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領著老爹來到大姐的院子,將要進門前,她將大姐的事言簡意賅地跟老爹交代了一番,“爹,大姐現在情況不太好,您待會兒有個準備。”
晏川行只聽了個開頭便心神具蕩,他死里逃生又一路膽戰心驚地回來,本以為到了家便安穩了,哪知還有更大的震蕩在后面等著他!
“怎麼會如此呢!”
見多識廣如晏川行,乍聞這等離奇的噩耗也只能發出這樣一句無用的疑問。
晏長風卻早已經從震驚與惶惶中跳了出來,思考的都是該怎麼辦,她安慰老爹:“爹,就當做是大姐的劫,是咱們全家的劫吧,如今這劫已經挺過了一半,總能守得云開的。”
可她這樂觀的展望剛放出去不足一瞬,便被大姐的嘶吼聲一巴掌拍了回來。
她肅著臉大步邁進院內,朝在房門口不知所措的乳娘問:“怎麼又開始喊叫了?”
這幾日晏長鶯的狀況還算穩定,除了依舊失魂落魄的,要麼是無聲的哭,基本不會再大喊大叫。
乳娘頂著一臉的汗與愁,小跑過來抓住二姑娘這棵救命稻草,“二姑娘,這回是我這個老婆子沒看住下面的丫頭,我下午打了個盹,讓兩個丫頭在門口守著,誰知那倆吃飽了沒事干的丫頭多嘴多舌,議起了府上的兩位貴客!”
晏長風一聽就明白了,是裴家老二招的。
“她叫了多一會兒了?”
乳娘道:“好一會兒了,一時哭一時叫的,間或還說,說……”這話似是有些難以啟齒,她壓低聲音生怕人聽見似的說,“說二叔,二叔你不要來,不要來……”
晏長風的臉上頓時一片煞氣陰霾。
叔叔是長嫂對小叔的稱呼,二叔自然就是裴家老二。世家大族里,叔嫂之間避諱頗深,大姐絕對不是那種會主動招惹小叔的人,那必然是裴二招惹了大姐。
而且肯定不是等閑的招惹,否則大姐反應不會這樣激烈。
她不由想到了裴二那張能讓人放下心防的臉,又想到那些欲要強暴大姐的人,心里拼湊出了一個駭人的可能。
好個斯文溫雅的病秧子,原以為他們裴家還有個像人的,原來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第13章 鐵樹開花
晏長鶯的嘶叫總算在見到晏川行時停了下來。
她凝著眼淚望著爹爹,那眼神好似隔了千山萬水,隔了生死輪回。
晏川行一顆見慣人情冷暖,歷經世事的心竟也受不住,生生被她看得心口發酸,險些老淚縱橫。他也不敢上前,隔著距離心疼喚道:“小鶯?”
晏長鶯沒有回應,只是眼淚嘩嘩地流。
“姐,是爹爹啊。”晏長風蹲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你不是一直擔心爹爹安危嗎,他回來了,好端端的回來了,他沒有被山匪害死,咱們家也不會散,那些壞事情一樣也不會發生,知道麼?”
“爹爹……”晏長鶯有些不確定地呢喃一聲,好像怕眼前是一場夢一樣。
晏川行被她這一聲爹爹喊得心里潰不成軍,強忍著崩潰回應:“是爹爹,小鶯啊是爹爹。”
“爹,真的是你嗎爹?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晏長鶯嗚咽著,像個落入狼窩終于得救的孩子。
晏川行走上前,手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搭在女兒肩膀上。許是這雙手給了晏長鶯久違的溫暖與力量,她破天荒地抱住了妹妹以外的第一個人。
“爹!您活著太好了,我跟雪衣就不用無依無靠了,我也不用去北都投靠外祖母……”
說到這里她身體猛地一哆嗦,又驚恐地喊起來:“我不要去北都!爹,求你不要讓我去北都,我寧愿出家當姑子也不要去北都啊啊——他們家沒有一個好東西,他們家好人都不長命,我不要嫁了死也不要嫁了!”
晏川行心疼如刀絞,手足無措只能哄著,“好,好,咱們不去北都,咱們不嫁了,小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一切都有爹娘呢。”
安撫好了晏長鶯,父女倆心神俱疲地出來,抬頭望望天,夜已經黑透。秋日的晚涼輕易就能穿透單薄的衣衫,將夏日留在身體里的暖意連根拔起,留下一片寒冬將來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