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柳卻像怕誰聽不見似的,吊著嗓子急道:“我也不知道啊,說是讓個道人給誣陷了,直接就關進了懲戒堂,我連她面都沒見著!瑤娘一向老實,也不知會不會替自己辯解,您說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啊!”
晏長青的心頓時如墜冰窟,心里一邊擔心親娘,一邊擔心自己的前程。他出身低,本想著在北都來的貴人面前留個好印象,這下可都毀了。
“你且不要在這里嚷嚷,我回頭問問母親便是。”他明知道或許不該怪這丫頭跑到這里來說這件事,但心里還是生出了一絲煩躁與怨恨。
紅柳卻欲言又止地支吾道:“卻不是夫人關的……”
晏長青:“那是誰?”
“是我關的。”
晏長風自正廳而來,正聽見紅柳在告她的狀。告又遮遮掩掩的,既唯恐天下不亂地主動跑來告訴老三,又裝著不敢說是誰,不知道的人聽了,定會以為這家里主母一手遮天,手段了得,壓得一房妻妾沒有容身之地不說,連訴冤之路都沒有。
而這些話放在老三耳朵里又是另一種效用,老三敏感又自尊心強,縱然不會像外人一般誤解主母勢強,卻會因為難堪而遷怒怨恨。
好一手挑撥離間!
晏長風嘴角銜笑,掃了紅柳一眼,“不敢求我跟夫人,倒是敢當著客人的面告我的黑狀,我是說你膽子小還是膽子太大了呢?”
紅柳整個身子一縮,像是害怕晏長風似的,畏縮道:“二,二姑娘,我哪有膽子告您的狀,我是夫人買來的,我自是對夫人對您忠心不二!我,我真的只是擔心瑤娘,心急亂投醫這才冒犯了客人,我不是有意的,還請二姑娘千萬恕罪,二姑娘莫要趕我出去啊!”
好一句忠心不二,晏長風嘴角的笑越發深,倒是小瞧了這丫頭,竟是連告狀的屎盆子都扣在了她跟母親頭上!
“你那麼忠心,我趕你出去做什麼?”晏長風朝跟來的老吳遞了個眼色,“先把她帶下去。”
她叫前院的護院帶人而不是后院的嬤嬤帶人,可見去的不是什麼舒坦地方。
紅柳頓時大驚失色,張著嘴正要嚎,卻被護院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無聲帶了下去。
晏長青看著被強行拖走的紅柳,心里的那點怨氣仿佛被點著了,轟地炸塌了理智,不管不顧地朝二姐質問:“二姐你這是做甚?”
聽憑一個道人的污蔑之詞關了姨娘就罷了,竟然還,還授意紅柳在人前將此事抖落出來!
晏長風看向老三,這孩子聰明能干,卻也因著出身自卑敏感,顯然已經掉進了坑里。
但她沒解釋,“你是打算在這里討論這件事嗎?”
晏長青一愣,聽出來二姐是在顧及他的臉,頓時有些羞愧。
方才他被突如其來的消息砸得腦子空白,又被紅柳的話引著,理智盡失,只想著紅柳是夫人的丫頭,又一向穩妥,如果不是被授意,她不會這樣冒失。全然忘記母親與二姐不是這種人。
“二姐我……”
“好了,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晏長風拍了拍老三的肩膀,然后抬步進了花廳,換上客套的笑跟貴人告罪,“家里丫頭不懂規矩,叫蜀王殿下還有裴公子見笑了。”
盛明宇沒什麼架子,見怪不怪地擺擺手,“多大點事兒,誰家還沒幾個不懂事的,但你家這茶是獨一份的香,真是好喝。”
晏長風不由多看了這位蜀王兩眼。
蜀王乃今上十一子,傳聞他吃喝玩樂無一不精,是個沒什麼用的風流閑人。可從方才他對章家兄妹的態度,到這句客套的寒暄,無不帶著一種藏于嬉笑間的智慧。
她朝蜀王感激一笑,“這茶是我家茶山產的,沒什麼特別,勝在是頭批采摘,殿下若是喜歡就帶一些回去喝。”
蜀王欣然受了,“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一直不怎麼說話的裴修倒是代蜀王客氣了一番:“我與蜀王殿下閑來無事,私下江南游玩,本無意登門叨擾,還請二姑娘莫要鋪張費心,吃喝上隨意便好。”
晏長風心里一怔。
果然最壞的猜想還是應驗了,兩位貴人此行并未對外公開,也就證明,泄露他們行跡的人只能是晏家人。
爹爹眼皮子底下,會是誰呢?
晏長風壓下心中思緒,頗為誠懇地回:“殿下與裴公子大恩,晏家無以為報,唯有盡些地主之誼,還請不要推辭。”
裴修掩口輕咳著,淡淡地笑了笑,算是接納了她的地主之誼。
待晏長風告罪離去,他才抬眸在她刻意放緩的步伐上駐足片刻,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啞然失笑。
屋里沒了晏家人,蜀王姿態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雙桃花眼在已經不咳嗽的裴修身上來回探尋,輕笑,“怪道你要一路護送晏家主回來,可是早就預料到了人家家里有好戲看?”
裴修不語,他權當默認,又好整以暇問:“可是裴二,你不去提醒晏家家主,反而在這里百般暗示人家二姑娘又是為何?是看二姑娘有幾分男兒魄力能在這家里做主還是……”他刻意拖長語調,“看上人家了借機獻殷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