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正是他的這種倔強不認輸的態度,真正地激怒了薛伯榮。
薛伯榮武器不要,徒手就想過來打人,被許亞非死死地從背后抱住。
“舅舅,動手不能解決問題。”
薛伯榮抬腳往這邊踢,雖然沒踢到薛度云,可茶幾上的杯子卻被他踢翻在了地上。
茶幾上還有兩條缺水的金魚在掙扎。
我捂著疼痛的肩膀,看著發瘋一樣的薛伯榮,覺得這會兒場面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卻沒想到他突然兩眼一翻,倒在許亞非身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舅舅,你怎麼了?”
許亞非趕緊把他放平在地上,掐著他的人中穴。
我嚇得完全不知所措,過了幾秒才遲鈍地沖上去。
之前薛伯榮打我的那一棒子我已經完全拋到腦后了,我只知道,他不能有事。
他們父子雖然一直關系不好,而今天晚上更是徹底僵化了。但薛度云是一個有原則的人,他心里是有親情的。就算他不喜歡他這個父親,可他內心深處也還是有他這個父親的。這也是他今天晚上打不還手的原因。
假如薛伯榮真的氣出個好歹來,他會一輩子不安。
“叫救護車。”許亞非說。
我哦了一聲,趕緊拿出手機來打電話,不到五分鐘,救護車就來了。
我們上了救護車,許亞非也開車跟著來了醫院。
薛度云那一頭血把醫生都嚇到了,要馬上給他包扎,可他還是決定等待薛伯榮這邊先檢查完。
其實薛伯榮到醫院的時候,人就已經緩和了不少,醫生問了情況,給他做了檢查之后,說他是急怒攻心導致血壓驟然升高,沒有大礙。
醫生意味深長的看了薛度云一眼,“年輕人,凡事不要太沖動,有的時候也要忍耐啊。”
薛度云沒有說話。
我知道,今天晚上,他忍耐得已經夠多了。
我拉著薛度云去外科包扎,醫生把他的血跡清理干凈的時候,我看到他額頭上有一道口子。
護士上藥的時候說讓他忍著點兒,我想應該是會疼。
可薛度云全程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一臉漠然。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頭上受傷了,至少從我認識他的時候起,就已經兩次了,這一次還是被自己的父親所傷,連我都替他感到委屈。
我知道,他的痛不在頭上,而在心上。
包扎好,我們出來,朝著薛伯榮的病房走的時候,薛度云突然拉住我的手,停下腳步。
我回頭,詫異地看著他。
“沈瑜,疼嗎?”他望著我問。
我形容不來我當時的感覺,覺得又心酸又溫暖,眼眶也熱得厲害。
我故意夸張的擺了擺手臂,非常肯定地搖搖頭,“不疼,真的不疼。”
病房里,薛伯榮這會兒躺在床上是清醒著的,看起來也確實沒什麼大礙。
病房里這會兒多了一個溫碧如,看見我們進去,她一點兒好臉色也沒有。
“度云啊,不是我說你,你辦事一向是個穩妥的人,怎麼這一回不考慮周全?你看你把你爸氣成了什麼樣子。”
其實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把薛伯榮氣成了這個樣子。
薛度云面無表情,眼睛不知道在看著哪里,平靜地說,“我不是好兒子,想必你是好妻子,一定會好好照顧他,這里不需要我。沈瑜,我們走。”
說完他牽起我的手就走出了病房。
“你個逆子。”
身后又傳來了薛伯榮激動的罵聲,然后我聽見溫碧如溫聲相勸。
“好了,你就消消氣吧,也不年輕了,得為自己的身體著想。你再氣,那事情能挽回嗎?”
薛度云拉著我疾步走,我很快就聽不見溫碧如的聲音了。
許亞非開車把我們送回去之后才離開。
我從浴室里洗漱好出來,薛度云半躺在床上。
臥室里沒開燈,只有他夾在手中的煙閃著一明一滅的光。
我走近一些,才看清他仰著頭,手搭在床邊,手上的煙沒有吸,只是任其燃燒。
黑暗里他睜著眼,眼神空洞得有些嚇人,如失去了靈魂的軀殼,一點兒生氣也沒有。
這會兒的他看起來特別可憐。就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獸,獨自在黑夜里默默地忝試傷口。
我瞧著心里好疼,低下頭去,更近的距離看著他。
“你還好嗎?”問出這話時,我的喉嚨里緊得厲害。
他的眼珠子終于動了動,緩慢地轉向我,盯了我好一會兒,他才終于開口說話。
“沈瑜,我冷,給我一點兒溫暖。”他的聲音很輕,很輕,聽來像是一種乞求。
這一刻我的心幾乎疼得快要炸裂了。
我二話不說就脫了衣服掀開被子鉆進去,與他緊緊地貼在一起。
他把煙掐了,兩手摟著我,摟得特別緊。
耳旁,我覺得他的每一下呼吸似乎都是緩慢而用力的,因為聽來特別沉。像是一首低沉的背景音樂,講述著一個令人揪心的故事。
“頭疼。”我突然聽見他說。
我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就往上爬了些,對著他的額頭很輕很輕地吹。
我的每一個動作都很溫柔,我特希望這種溫柔能被他感覺到,能把他心里的委屈一點點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