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便是六月十二,鴻雁高飛,天氣澄明無云,是個極好的日子。
元泓攜如棠回府省親,太監、宮女上百人服侍,姜鎮帶禁衛軍鮮衣怒馬跟著。
鑾駕還沒到柳府,已遙遙聽見鼓樂聲和鞭炮噼里啪啦作響的聲音。
如棠掀開車簾一角,紅色的燈籠和明黃色帷幕映得一條街煌煌如夢。
天子出行,沒想到如此顯赫。
就連往日跋扈的柳夫人,也恭恭敬敬隨著所有人齊齊地跪了下來。
柳侯爺跪下道:“臣柳襄垣連同家眷參見皇上、皇后。”
元泓吩咐:“免。”
小鵬子等太監扶起柳侯爺,香沁玉壺等上前,扶起柳夫人。
柳侯爺恭迎帝后進府,府內修繕過,紅墻綠檐窗明鏡幾很明亮。
柳侯爺稟告:“無旨外男不敢擅入,兩個犬子都在外頭候命,小女如滟受了風寒不能面圣。”
如棠即刻露出關心表情:“妹妹可好?本宮去瞧瞧。”
到底看看自己和柳如滟有多像。
柳夫人笑道:“娘娘心疼妹子,如滟也想著娘娘。只不過風寒來勢洶洶,實在怕過給娘娘。”
柳如滟和如棠太像,柳夫人不愿讓皇上看到,免得日后替代之時節外生枝。
元泓摸摸如棠的頭,微笑道:“下回再見也罷。”
如棠很符合身份,問了柳侯爺的差事,兩個兄弟的學業,又問了柳夫人府上開支用度。
三巡茶過,元泓笑道:“這是柳府正院,從前皇后住在何處?朕想去看看。”
如棠轉向柳夫人:從前我住哪里?
柳夫人笑道:“皇后娘娘從前在東邊的臨雪軒,娘娘進宮后,臣妾吩咐丫鬟們日夜打掃。”
“極好。”
元泓起身,“咱們去瞧瞧。”
柳侯爺夫妻前頭領路。
玉壺輕聲介紹府上的草木:“這是通往書房的路,從前主子愛在此處讀書。”
“這池邊是主子最愛沉思的所在。”
“這里有個洗筆墨的井,從前主子隔日便要親自來洗筆。”
元泓拉著如棠的手,低聲笑道:“沒想到從前棠兒如此安靜,竟一點不像如今。”
如棠:我盡力了。
柳夫人的目光如刀,盯著帝后緊握的雙手,似乎要將如棠的手砍斷。柳侯爺總是漫不經心的,心思似乎牽掛著外頭的聲色犬馬,什麼都沒法打動他。
一行人簇擁著帝后漫步,行至東邊偏院,突然聽得楊柳葉子吹出的樂聲,曲調清幽淡雅。
如棠停住腳步,笑道:“這曲子意境深遠,極為不錯,這院子也清幽。”
偏院外頭一株青青楊柳,掩蓋著半扇門,盤踞的老樹根更增了青磚瓦房的滄桑。
元泓贊嘆問道:“這是府上何處?”
柳夫人神色不自然:“這是無人踏足的偏院,平日也不打掃,多是空著的。”
那曲調變得歡快,似是鳥兒迎客,又似是云卷云舒,花開肆意。
顯然曲調是從墻內發出。
元泓笑道:“夫人安排得精心,既然棠兒喜歡,那麼讓此人來領賞。”
汪德海請柳夫人帶人謝恩。
柳夫人神色支吾道:“這并非妾身安排,是里頭犯了錯的奴婢胡亂吹奏的。”
柳侯爺素來喜歡歌舞樂曲,吩咐道:“既是圣旨,管什麼犯錯不犯錯,且帶上來領賞。”
柳府管家打開門鎖,將里頭之人帶出。
只見那女子長得并不十分美艷。但是眉目清秀恬靜,有說不出溫柔婉約,素色衣裳和略微憔悴的面容無法掩蓋她的風采。
這女子伏身跪下,聲音如同黃鸝婉轉:“妾身素錦給貴人們請安。”
如棠目光凝聚:母親!
從亥叔口里聽說母親在柳府東院,如棠便上了心,此次省親前,特特讓姜鎮提前送信給亥叔,讓母親吹奏楊柳曲,以便設法和母親見一面。
果然如愿了。
如棠強自鎮定,瞧了母親一眼。
素錦目光淡淡掃過如棠,兩人對視,彼此眼神中有千言萬語。
柳夫人慌亂斥責道:“你胡亂吹什麼,沖撞了皇上皇后可知罪?”
柳侯爺的眼睛早直了,忙道:“皇上皇后都稱贊好聽,哪里怪罪她了。”
元泓笑道:“吹得不錯,有賞。”
汪德海奉上銀錠子,素錦輕柔謝過:“有罪之人不敢領取賞賜。”
柳侯爺上了心,問道:“你犯了什麼錯被關在這里?”
柳夫人忙插嘴道:“這女子弄壞了妾身的寶鏡,嬪妾讓她在院子中反省。”
“一面鏡子罷了,何必關著她。”柳侯爺蹙眉道,“皇后省親,你這個做母親的也不知積德。”
柳夫人含怒道:“回頭便放她。”
元泓攜如棠笑道:“走了許多路,朕和皇后都有些累了,先回正院更衣喝茶,午膳后返宮。”
如棠微笑道:“臣妾也累了呢。”
素錦被帶回院子,不曾回望如棠。
如棠也并不回望母親。
母女多年默契,一切自在心中。
回到正院,汪德海帶著小鵬子等伺候元泓更衣,如棠也進內室,由香沁玉壺伺候換衣裳。
柳夫人跟著進來,坐下冷笑道:“你娘回頭我便轉走,你休要打主意,好好頂替皇后。”
如棠取下海棠花簪,在銅鏡里和柳夫人對視。
“本宮明白,不會讓夫人失望的。”
柳夫人見如棠面帶春色,冷冷道:“今日看你和皇帝牽手微笑,似乎對皇帝上心了。記住,你不是真的皇后,不要起不應該的心思,否則小心你娘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