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遲徽操辦完陰歷的壽宴,飛往外省出差了,陽歷那一場是梁紀深主辦的。
一星期后,他回到老宅,聽紀席蘭提起何桑,他在交際場也有耳聞,光明劇院的臺柱子,胡大發口中的大美人兒,她和林敏那些姑娘不同,潔身自好,憑實力不傍金主,不收「鈔票花籃」,誰送了,她想方設法再還了。
他覺得可惜了。
被梁延章相中了。
他們這類人,是不管小姑娘愿不愿意的。當然這圈子也不存在不愿意攀高枝的小姑娘,進圈圖什麼呢,圖風光,圖名利,圖嫁豪門。
梁紀深那晚也在,叼著煙,在天臺喂鸚鵡。
梁家這三位,梁紀深的底子最像梁延章,英氣,堅毅,挺括。
梁璟的底子遺傳母親,梁遲徽也隨母親。所以他倆白皙,溫文爾雅,身型更清瘦。
翁瓊和姚文姬在美女如云的80、90年代,出場必艷壓,美得極具特色,生出的兒子自然也錯不了。
梁紀深喊住他,問父親是不是相中何桑了。
他回,“是。”
再后來,何桑被金屋藏嬌,具體是什麼人,眾說紛紜。
劇院的女孩們太招風了,不知道背后是哪一尊大佛,梁家是闊綽,手里有勢,可混到這地位了。反而謹慎了,無論人和事,分先來后到,講和和氣氣。
梁延章不得不罷手了。
梁遲徽這會兒也焚了一支煙,后腦勺枕著座椅,大口大口吞吐煙圈,在迷迷蒙蒙的霧靄里,他沙啞開口,“離開吧。”
司機重新啟動車子,卻開得很慢,連路旁的銀杏和白樺樹發綠芽了也瞧得一清二楚的龜速,梁遲徽閉目養神,額角的青筋繃得凸起。
途經一條胡同,晚集市在吆喝,全是手工編織的小玩意兒,有折扇,有銅鏡,有布娃娃,一群湊熱鬧的小女孩挑挑揀揀砍價,他握拳,越握越緊,緊到不能再緊的一霎,梁遲徽睜開眼,“回去。”
司機平穩掉頭,一個字沒吭。
從梁遲徽尾隨那輛路虎第一趟回劇院,司機心中便有數了,他一是確認車里有沒有梁延章,二是確認梁延章有沒有進劇院。
既然要確認,他沒理由撤。
真決定撤手了,又何必多此一舉返回。
“您考慮好了,梁董等這個時機等了一個月了,先甩掉紀席蘭,又甩掉三公子,您要是攪和了,梁氏集團總經理的職務還保不保得住。”
梁遲徽銜著半根煙,窗外是黃昏時分的浮光掠影。
投映,幻滅。
連同他煙頭的火苗,也在風中滅了。
電梯在5樓,梁遲徽按下沒反應,他扭頭爬樓梯,腿長步伐大,比電梯一來一回還利索。
二樓的戲曲場在唱《長生殿》,三樓是練功房,男男女女們在上形體課,四樓的話劇場,工人正維修音響和升降臺,大屏幕敲了一行文字提示:《花樣年華》中場休息。
梁遲徽走向觀眾席,一排排的篩,一排排的找,從前往后梭巡了一圈,沒有熟悉的身影,又直奔五樓的話劇院后臺。
他拽住一名男演員,“何桑呢?”
“她下班了——”
“沒下!”
男演員被震懾住了。
面前的男人膚色極白,謙謙溫潤的氣質,個子可以媲美秀場的模特。但氣勢和皮囊不符,一雙眼睛陰鷙得很。
“她下午有客串,可能在化妝間?”
化妝間的門鎖了,他已經去過了。
梁遲徽沒再耽誤時間,松開男演員,去推走廊上其他的門,掛著「男休息室」牌子的屋里,一男一女下面赤裸,坐姿打得火熱。女的是蘇蘇,男的是劇院的男二號,梁遲徽沒料到目睹這一幕,男二號罵罵咧咧,“你瞎了啊!亂闖什麼!”
他垂下眼瞼,沒有多看,“抱歉。”
門關上,男二號繼續運動,“寶貝兒,專心啊!”
蘇蘇望向晃晃悠悠的門,“他是冀省四少梁遲徽。”
男二號一激靈,“我剛罵他了?”
“對,你罵他了,梁遲徽這輩子金尊玉貴,除了他父母,他哪里挨過罵呢?可他竟然顧不上惱火。”蘇蘇勾住男二號的脖子,“他這麼急匆匆的,是為什麼呢。”
男二號興致全無,嚇軟了。
冀省的權富圈流傳著一句話:寧可得罪梁延章,不得罪梁遲徽。
梁老二的手段陰狠著呢。
蘇蘇整理好裙子,走出休息室,那個男演員在等電梯,她倚著墻問,“穿灰色西裝的男人是找何桑嗎?”
男演員也一頭霧水,“是找她啊,奇了怪了,出多大事似的!”
梁遲徽一路找到六樓,窗明幾凈的食堂這時候沒什麼人了,取餐口的廚師也不忙碌,扎堆打撲克牌。墻角的一張餐桌,何桑蹲在那,只露出毛茸茸的發頂,梁延章坐在長凳上,背對食堂的入口,身軀遮掩了她大半,遠遠望去,相當引人遐思。
“好了嗎?”
梁延章柔聲問。
“快了。”何桑音量含糊不清。
“你慢慢弄。”
他抬起手,要落在何桑后背,梁遲徽的皮鞋踢了一下桌子,一聲悶響,驚動了梁延章。
男人走過去,“父親,您怎麼在?”
梁延章蹙眉,“我還要問你。”
“我來這邊應酬。”梁遲徽一邊脫西裝,一邊看向何桑,她拿著濕巾,清理梁延章的西褲,灑了一灘暗紅色的污漬,西紅柿雞蛋湯只剩下少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