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面上劃過一絲細微的異樣,卻因為在顧清笙身后,她并沒有瞧見。
見她搖頭,知她不會發出聲音引人來,便松開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手掌雖然已經離開了少女的唇,卻仍然感覺還保留著少女呼吸的熱氣,他下意識的將那只手微微曲起。
顧清笙先是吸了好幾口新鮮的空氣,才漸漸緩過來。她過去把門關上,隨后打開了燈。
在燈光的照耀下,她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男人站在那里,身姿修長挺拔,五官輪廓分明,在燈光下,影子在身后被拉出一道細長的斜影。
他穿著白色的襯衣,手腕處的袖口微微挽起,簡潔又慵懶,還有幾分說不出的矜貴。
顧清笙一眼就認出這是她之前在船上救過的男人。
“你怎麼找到這里的?”
顧公館的看護和家丁不少,這人怎麼能準確避開他們,并且成功找到自己的房間?
男人自來熟地尋了沙發上一處舒服的位置坐下,懶洋洋地開口:“我還是頭一回碰見,主動給自己老子送女人的。”他頓了頓,又狀若無意地問:“日后你若成了親,是不是也會給你丈夫送女人?”
顧清笙微驚,他竟已經來了這麼久了?顧公館治安也太差了些,怎麼進來一個大活人都無一人察覺。
她看著窗口,為了小命著想,尋思著明日要叫人來,將窗口外面焊死才好,免得深夜睡覺的時候有賊人闖進來。
“我問你話呢,小狐貍。”男人見她半晌沒有答話,又開口提醒。
“什麼小狐貍?”她嘀咕,不明白這人怎麼就找上她了呢?
男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她面前,伸手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讓女傭人和姨太太鷸蚌相爭,離間你老子和姨太太的關系,自己坐享其成,可不就是一只狡猾的小狐貍嗎?”
顧清笙揉了揉腦袋,抬眼看他:“你不要多管閑事。”
男人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一臉的事不關己,也沒什麼理由多管閑事。
顧清笙這才放心,又問:
“你來這干什麼?”
男人慢條斯理地從懷里掏出一沓扎著民生銀行腰封的嶄新綠鈔,一眼看過去張張都是百元鈔票。
一般人很難有這麼大的手筆,更何況是拿來送人。但是這個男人卻眼睛也不眨就遞過去:“上次答應給你的報酬,補上。”
顧清笙看著眼前有兩本書厚度的百元鈔票,雙眼放光,挑了挑眉:“都是給我的?”
“怎麼?不要?”男人作狀就要收回。
顧清笙一把從他手中搶下,少女細膩的指尖擦過男人略帶薄繭的手心。雖是稍縱即逝,卻足以讓男人想起先前她的呼吸噴灑在自己手心的感覺。
酥酥麻麻的,有幾分心癢癢。
怎麼有人連手都這麼軟呢?看見她略薄柔軟的唇,環住她腰身觸碰到的柔軟感覺歷歷在目,男人眸底隱晦不明。
顧清笙完全沒意識到他的思緒已經飄遠,只覺得自己這是發了一筆橫財,這麼多錢幣完全足夠她買下一座三進的大宅子了。
這麼一想,臉上的笑意根本止不住,心情好了,也不在意半夜三更自己房里出現一個陌生男人,看他也順眼多了。
“謝謝啊。”她把錢幣揣懷里,又問:“你的傷好全了嗎?”
男人見她唇角的笑怎麼都壓不住,只覺得這小狐貍也太容易滿足了,就區區一萬塊錢幣,也能開心成這副樣子。
“再養養就好了。”
提到他的槍傷,顧清笙想起自己憑空消失的紅豆手鏈,小臉染上幾分嚴肅,開口問道:“是不是你將我的紅豆手鏈帶走了?”
她那日上船之前還摸過的,肯定不是在國外丟的。
“什麼紅豆手鏈?”男人蹙眉,并不承認。
顧清笙懷疑地看著他,不太相信。
但他滿臉坦蕩,甚至毫不畏懼地對上她探究的雙眼,大有一副「我沒干就是沒干,信不信由你」的無所謂態度。
“真不是你?”
男人搖搖頭,問:“這紅豆手鏈對你來說很重要?”
“嗯,很重要。”顧清笙脫口而出,左手下意識地撫摸上空無一物的右手手腕。
她想起來,十三歲那年,那天晚好像下了很大的雨,莫宜君就是在那夜小產的,當時所有人都說她就是兇手,是她故意將她推下樓梯的。
她百口莫辯,也沒有證據證明自己不是。
母親前頭身死,兄長后腳就被軟禁,顧公館的所有傭人都對她指指點點,沒有任何人愿意相信她。
她萬念俱灰的從顧公館跑了出去,漫無目的地跑啊跑啊,雨勢太大,雨水在四處匯聚成一道道水流,街上的商販早早就收攤回家,只有幾輛來往的汽車激起一大片棕色的水花。
她渾身被大雨淋了個透,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下,濕透了的衣褲以非常不適的姿態緊緊貼在身上,難受極了。
她跑累了,剛停下來,前方就徑直駛來一輛汽車。她腳上像灌了鉛,愣愣地站在那里,一點都不想跑了。
她想,就這樣結束吧,跟著母親一起去好了。
她心灰意冷地閉上了眼,不管司機如何拍打喇叭,她都沒有想過要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