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那個乖巧可人的妹妹,用盡一切法子殷勤討好他這個名義上的哥哥。
裴琮之再硬的心此刻也軟了。
過幾日,江齊言果真要回南江。
臨行前,他最后再見沈清棠一面,卻不談瘟疫,說的是想認她做義妹的事。
“義妹?”沈清棠訝然。
“是。”
江齊言坦蕩頷首,溫聲解釋,“此前在南江,多虧沈姑娘挽救百姓性命于水火。此番大恩大德,南江百姓不能忘,我身為南江知縣,也不能忘。姑娘如今要出嫁……”
她沒有父母親人,自然也沒有娘家。
他語聲懇切,“江某斗膽,想認姑娘為義妹,送姑娘出嫁。往后,我和整個南江城的百姓都是姑娘的娘家。”
這般好事,渾然是天上砸下來的一塊餡餅。
“這……”
沈清棠到底顧忌著裴琮之,他本就看不慣江齊言。若是叫他得知此事,還不定是怎樣的不高興。
正要想法推辭,未料一旁的程頌已經徑直幫她應下,“這真是極好的事。有了江大人做義兄,清棠往后就有娘家倚仗了。”
他又在旁催促沈清棠,“清棠你還不趕緊應下!”
正逢陵川知縣從此過,聽了此事亦是高興不已,跟著道:“沈姑娘還猶豫什麼?這樣好的事,可是尋常人盼也盼不到的好機緣。”
這一言那一語,面前的江齊言也是誠摯殷切的臉,沈清棠再不好推辭,只得應下。
后來將此事告訴裴琮之,是小心翼翼的臉,“我認了江大人為義兄,你不會生氣吧?”
“不會。”
他眉眼看不出不悅,只是佯裝嘆氣,“清棠如今有了江大人做倚仗,往后可會看不上我這小小的學堂夫子?”
長睫半垂,深眸微斂,好一副可憐模樣。他裝起委屈來,當真是順手極了。
沈清棠當即心軟,忙不迭來哄他,“怎麼會呢?我們很快就要成親了呀!”
這一回,她是真真切切,滿心期待要嫁給他。
裴琮之送沈清棠歸家,院門闔上,方還溫潤含笑的眸便陰沉沉地落下來。
他也去見江齊言臨行前最后一面。
廂房門闔上,里頭燭火幽幽。兩人密謀談的,是朝廷之上的天下大事。
原來半年前的紫荊關之戰后,慕容值帶領一部分陳軍回京救駕,卻到底是遲了一步。
陳國天子在混戰中不幸駕崩,太子慕容值順理成章繼位稱帝。
梁陳兩國就此結仇。
這本是兩國君主都殷切盼著的事。
沒有人想碌碌無為。在那至高無上的位置,誰都想開疆拓土,成就一番千秋偉業。
第202章 謀逆
又添兩國國力相當,這戰事本該打得旗鼓相當,難分上下。
然梁國天子到底多疑,前有忌憚內閣首輔裴琮之,后又提防平南王府一派擁兵自重。
本該及時供應前線的糧草軍晌,竟是一拖再拖。
前方戰事吃緊,后方糧草卻是跟不上。毫無疑問,梁國大敗,紫荊關失守,后又接連失了兩座城池。
江齊言現在說起仍是痛心疾首,“紫荊關乃我大梁國門,卻叫陳國奪了去。如今國門大開,我大梁危矣。”
他是飽讀詩書,心懷天下蒼生的文臣。如今國之有難,他豈能獨善其身。
亦是對裴琮之此舉不解,“如今朝野上下,唯有裴大人一人可力挽狂瀾,救大梁于危難。裴大人當真打算至此隱居在這陵川城里,棄梁國于不顧嗎?”
裴琮之的眸光落在微晃的燭火上,沉默片刻,卻是平靜問他,“那江大人以為,本官該如何?”
當今天子疑心深重,容不下立過汗馬功勞,功高震主的平南王一族,又豈能容得下位高權重的內閣首輔。
早在紫荊關時,便有數不盡的暗殺行刺。
——天子壓根就沒想讓他活著回上京城。
假死,亦是脫身之舉。
江齊言浸淫官場數年,豈能不知。只是他心有天下,眼里不由閃過一絲茫然,“難道我大梁千秋功業,當真要就此毀于一旦嗎?”
外有陳國虎視眈眈,內有君臣上下離心,梁國內憂外患,正是風雨飄搖之際。
裴琮之看著他,搖了搖頭。
“倒是有個法子。”
他端起桌上的茶盞,漫不經心地摩挲杯壁上頭的山水紋,意味深長道:“天子昏聵無道,江大人不若與本官換個天子如何?”
這般驚世駭俗,抄家問斬的謀逆之語,他說出口來,卻是輕飄飄的隨意淡然。
裴琮之早有此意,是天子對他有所忌憚時便上的心。
皇權傾軋之下,他總得自保。
正巧當今天子膝下子嗣微薄,皇后也只得兩女,唯一的皇長子,卻是貴妃裴子萋,他的親妹妹所生。
天時地利人和,連天都在幫他。
天子若是駕崩,唯一的皇長子順理成章繼位。那是幼帝,好拿捏,也好把控。
裴琮之的勃勃野心,向來攤在面上,并不遮掩江齊言。
他駭得不輕,當即起身,連手邊的茶盞都打翻了,滾燙熱氣傾泄一地。
江齊言連聲音都在微微顫抖,“你——你要謀逆?”
裴琮之勾唇,微微一笑,“江大人言重了,這天下仍舊是李氏的天下,何談謀逆?”
是,江山仍舊是李氏的江山。
但若天子一死,幼帝繼位,他這位高權重的首輔大人可謂是一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