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
那天青色的裙霎時沉寂下來,沈清棠沒回頭,也沒再提腳往前走。
她聽見公子溫潤的聲音在身后輕輕響起,是他坦蕩不遮掩的心意,“我是為了沈姑娘才留在陵川的。”
這夜里,孤月在窗,姑娘輾轉難眠。
腦海里總浮想起的,是裴琮之白日里說的話,“裴某自第一眼見到姑娘,便心悅姑娘了。”
他說的是承平侯府門前的初見。
她以為的是榕山上兩人的相遇。
但不管如何,他的情意是真的,是以說起來分外懇切,“一直將此話藏在心里,是怕唐突了姑娘。但上次姑娘與我說的話,似是要從此和我劃清界限。我當時怕驚擾了姑娘,無奈只能應下。”
“可是那日入獄,瞧見姑娘為我傷心落淚。我想著,或許姑娘待我也是有些不同的,這才斗膽同姑娘說這些話……”
他現下是最清朗如月的公子,說的又是這樣婉轉動人的情話。
沒有姑娘會不動心。
沈清棠緩緩轉過身來。
她如今失了記憶,沒有陰謀算計的過往,心思澄凈,一雙翦水瞳也如凈水洗過,一覽無遺。
他輕易就能看穿了她。
微微一笑,好看的眉眼溫潤又多情,是有意引誘,也是以退為進,步步為營。
“姑娘不必急著給我回答。”
他語氣輕緩,是小心翼翼問詢的語氣,“我愿意等,只是姑娘往后別再躲著我,可好?”
第197章 淪陷
沈清棠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翌日是姜思出嫁的日子,她在安濟坊告了假,來姜家送姜思出嫁。
她來陵川這些時日,姜思是她最好的朋友。
只是兩人之間隔著個程頌,前些日子沈清棠不好再來她面前打眼,只得這樣的日子才過來送她。
喜房里,姜思鳳冠霞帔,是打扮得最明媚惹眼的新娘,只是神情卻蕭索得緊。
看見了沈清棠,也是癟癟嘴,滿臉委屈,“我不想嫁程頌。”
但木已成舟,她只能嫁他。
滿心委屈無處訴,她撲進沈清棠懷里,顫抖著唇,喃喃問,“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現下真是恨極了那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毛賊。
若不是他,自己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事到如今,沈清棠也只能柔聲來寬慰她,“程頌老實本分,為人又和善仗義,嫁給他也沒什麼不好的。”
姜思半點聽不進去。
她從來看不慣程頌。
兩人自幼便相識,卻是拌嘴吵架,從來沒個消停。打打鬧鬧這麼些年,如今她卻要嫁給他。
姜思覺得這太荒唐。
她拉著沈清棠的手,如拉救命稻草,懇切提議,“要不你替我嫁吧?”
“這怎麼行?”沈清棠嚇得頓時撒開她的手。
“怎麼不行?”
姜思當即起身,再次去拉她,切切哀求,“你之前不是想嫁程頌嗎?正好,你替我嫁了。等過了今夜,你已成了程家人,木已成舟,任是誰也不能更改。”
當真天真單純得緊。
沈清棠自然是不肯,也耐心來勸姜思,“婚姻大事,由不得兒戲。你是程家三媒六聘,堂堂正正要娶的妻。我若是替了你,你讓姜家,程家往后如何在陵川城立足?”
還有姜思。
沒了清白又沒了聲名的姑娘,往后莫說是嫁人,連茍活于世都艱難。
姜思方還蠢蠢欲動的心叫她這一番話涼了個通透。
她也不蠢,聽得進去話,知道忠言逆耳的道理。只不過此前叫這滿腹委屈蒙蔽了眼。
怔怔坐回鏡臺的圓凳前,是沉寂認命的眉眼。
正這時,一個打扮的喜慶的女童撩簾進來,往神魂俱失的姜思手里塞了個圓鼓鼓的帕子。
脆生生道:“是程頌哥哥讓我送過來的,他說喜宴時辰長,新娘子不能餓著了,吃些糕餅墊一墊。”
那帕子打開來,里頭果然是幾塊糕餅。
姜思方還沉寂的眼里微微觸動。
沈清棠將女童送出去,回來見她仍是怔怔看著那幾塊糕餅,不由笑著來嗔她,“我方才說漏了,原是這程家兒郎還有一點好處,好是細心體貼呢!”
姜思在這樣的揶揄聲里,掰了一小塊糕餅放進口中,慢慢紅了臉。
姜思到底是出嫁了。
沈清棠親自送她上的花轎,迎親隊伍敲敲打打,出了杏花巷。
待過幾日過門來,臉上蘊含的,卻是嬌羞。
經了人事的姑娘,到底是不一樣,也再沒了那些莽撞任性的話。兩個素日的冤家湊在一處,出乎意料的和諧。
程頌待她很好。事無紕漏,俱是盡心盡力。
姜思也沒有了旁的心思,如今遙看沈清棠隔壁的院子,坦坦蕩蕩。
她自是也聽說了王婆的話,那些郎才女貌的傳言。
不由笑著揶揄沈清棠,“你和那裴公子,何時好事才近啊?”
她有了圓滿,也盼著沈清棠早日有歸宿。
明眼人都瞧著,這裴琮之待沈清棠的確是不同的。那樣清風明月的公子,只有在她面前,才似下了凡塵。
他總是溫潤有禮的,是最妥帖的翩翩君子,說話做事也無一不周到。
每日都會在沈清棠出醫館歸家時來接她。
兩人同走在青瓦烏墻的深巷里,他人高腿長,向來慢步遷就她。
若是偶爾落著雨,那油紙傘也總是偏向她,叫她衣裙都不沾染半點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