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面前,她抬手落下兜帽,緩緩蹲下身,似是要看清他什麼模樣。
在場人大多莽夫,少見美人,皆驚嘆于她如煙似黛的姣好容顏。
誰也沒瞧見她手里竟藏了根金簪。
等瞧見時,那簪尖鋒利,已直直插進那人的脖領里。
血霎時噴了出來。
沈清棠靠得近,有些許濺到自己的面上。
風雪冰冷,那血卻是溫熱的。
沈清棠眼睫顫了顫,她第一次殺人,眉眼很是平靜。
眼見的手下那人轟然倒下,不可置信的眼,捂著潺潺冒出的血窟窿,渾身抽搐痙攣。
立即有人反應過來,涌上去想要幫他。
已是遲了。
那根金簪刺得極深,他腿腳掙扎抽搐兩下,頹然沒了聲息,眼瞳張大,不甘心閉眼。
慕容值親眼看著沈清棠在他面前殺人。
她本是背對著他的。
前方騷亂不止,她卻緩緩起身,轉過身來看他。
雪地清白,姑娘面上不施粉黛,是清水出芙蓉的好顏色,只是濺上去的鮮血斑駁,有如鬼魅。
她輕輕一笑,更添瘆然可怖。
沈清棠殺了軍中將士。
這事遮掩不下來,軍中將士無不義憤填膺,要慕容值交出沈清棠,給他們一個交代。
慕容值實在被吵的沒法子,只得躲進營帳。
沈清棠正在給阿春包扎傷口,不疾不徐的模樣,好似外面喊殺聲震天的不是喧囂著把她交出去一般。
“裴夫人給孤惹了這麼大的麻煩,打算如何收場?”
他當真是病急亂投醫了,竟來問沈清棠。
她眉眼淡淡,波瀾不驚,“不如殿下就將我交出去好了。”
“交出去?”
慕容值不可置信重復她的話,他揚手,指著外頭喧囂的喊聲,咬牙道:“孤若是現在將你交出去,不出半個時辰,你就能叫他們生生撕碎了你信不信?”
“信。”
沈清棠給阿春包好了額頭,抬眸看過來,“那太子殿下是打算保我了?”
這一副不懼生死的模樣。
慕容值簡直恨不得殺了她。
早知帶她回陳國能惹出這麼多的麻煩,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將她搶來陳國。
——裴琮之還沒威脅到,他自己的軍隊軍心就都已渙散了。
慕容值還從未做過這麼虧本的買賣。
沈清棠看他一副咬牙切齒的憤恨模樣,出聲寬慰,“殿下不必著急,反正眼下人已死了,再急也是無用,不如坐下來喝盞茶?好好歇息歇息。”
她還有心思泡茶。
親自要來燒水提壺給他泡。
“不用了!”
慕容值眼下急得火燒眉毛,哪里還喝得下去茶,當即呵斥,“你給孤老老實實在營帳里待著!再敢惹事,你們兩個,一個也別想活!”
阿春年紀小,膽子也小,叫他這一句嚇得忍不住瑟縮,往沈清棠懷里鉆。
沈清棠微微蹙眉,不悅的語氣,“太子殿下說便說,這般兇做甚麼?”
她竟嫌他兇?
慕容值當真氣極反笑,“孤兇?孤比得上裴夫人,方才拿了根金簪就敢上去捅人?”
她倒是暢快如意了,剩下了一堆的爛攤子給他收拾。
慕容值氣得額角隱隱抽痛,當即拂袖轉身出去。
他不能再在營帳里待著。
——他有想掐死沈清棠的沖動。
甫一出來,外頭一眾將士便一窩蜂涌了上來,面上皆難掩憤怒,“太子殿下,軍中將士沒死在沙場,死在一個女人手里,這是奇恥大辱啊!殿下必得將她交出來,給我們一個交代。”
第175章 軍令
慕容值臉色即刻冷了下來。
“要什麼交代?”
他聲音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孤之前下過軍令,不許跨進這營帳之內半步。軍令如山,你們當孤的話是兒戲嗎?”
此言一出,那幾個跟著進去的將士立馬心虛垂下頭去。
他們現在酒已醒了,回過神來,才知自己當時有多莽撞。
要知違反軍令,嚴重者便是抄家也不為過。
喧囂的喊聲漸漸消退下去。
但仍有人沒忍住低聲嘟囔,“這兩個事,原也不是一回事,殿下怎能如此偏頗,混為一談。”
誰都看得出來,他們的太子殿下是在偏幫營帳里的那個女子。
“殿下被美色蠱惑,連出征這樣的大事都隨身帶著。若是叫旁人知曉,會怎麼看我們陳國將士?”
說話的這人藏在人群里,意圖挑事。
當即叫慕容值身邊的隨從拎了出來,“好大的膽子,竟敢非議太子殿下!拖下去,重責二十大板!”
那人立刻被拖下去,二十杖責重重落下。
殺一儆百。
這場喧鬧才堪堪止住。
慕容值總算得以回營帳,只是待他于案桌坐下來,他的隨從卻是不解問,“殿下何不告訴他們她是裴琮之的夫人?”
也好過自己蒙受這貪圖美色的不白之冤。
“告訴他們那是裴琮之的夫人?”
慕容值扶額嘆氣,“那她怕是今夜都活不過去。”
邊境正在交戰,裴琮之和平南王世子帶領的燕家軍很是勇猛,打得陳國這邊的軍隊節節敗退,死傷慘重。
國仇家恨面前,便是他是太子殿下也未必能平息他們的怒火,保全沈清棠的性命。
想到此處,慕容值心中茫茫然而起的是滿滿的無奈與受挫。
他父皇年邁昏庸,重用外戚,就連邊境出征這樣的國家大事上也犯糊涂,任用李務那樣的紙上談兵之輩,被梁國軍隊打得落花流水,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