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不會應允。
在江婉面前起身冷冷離開,卻還是在裴子萋這里軟了心腸,拿了帕子幫她拭淚,“姐姐別難過,伯母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她這不過是誆騙裴子萋的話。
江婉已經離開了承平侯府。
就在沈清棠與她相見的當夜,她喬裝打扮,自侯府角門悄悄上了出城的馬車。
除了裴琮之和沈清棠,誰也不知道她離去。
那無沁齋里,每日仍有數不盡的湯藥送進去,趙嬤嬤也在府里眾人面前做盡了以淚洗面的模樣。
傳到外頭去,上京城里皆知,承平侯府的主母命不久矣。
半月后,順其自然傳出了喪訊。
府里如今再沒了長輩,這喪事只能由沈清棠操持。大家也才算見到了這傳說中體弱多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侯府大少夫人。
她跟在裴琮之身邊,素衣白花,溫婉含蓄的模樣,向每一個來吊唁的人鞠躬見禮,做盡了為人兒媳應盡的本分。
第128章 疏離
裴子萋也來,傷心欲絕,幾要哭倒在她懷里。
再添一個掩面低泣的裴綾。
從前在閨中的三個姊妹算是齊全了。
送完賓客,沈清棠和裴綾扶著裴子萋去后堂歇息。
這是沈清棠去歲離家后,裴綾頭一回見她。
“回來就好,外頭如何比得過家里。”她亦是這樣說。
沈清棠聽著,只斂著眸,默然不語。
前院還需她得操持,溫聲寬慰裴子萋幾句,便又出來,卻叫裴景明堵在必經的游廊里。
只有這樣闔府皆在的日子,他才能見著沈清棠的面。
“清棠妹妹……”
他同從前一般喚她,欲要上前來,卻叫沈清棠往后退一步,避諱疏離的姿態。
他這才生生止住了腳,不解的模樣,“清棠妹妹此次回家,怎麼都不肯來見我?”
他以為沈清棠還有和他自幼長大的情誼在。
又聽了丫鬟傳回來的話,當真耐著性子等著,卻不想等到了今日,也沒有聲息。
他只得自己來找沈清棠。
顧不得她臉色疏離,徑直開口,“還請清棠妹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幫幫我罷。”
他想離開承平侯府,又舍不下這膏粱錦繡的好日子。
“妹妹如今掌管侯府,若要幫我簡直易如反掌,不過說兩聲兄長便可應允的事。”
的確如此。
只是沈清棠抬著雙淡漠清冷的眼看他,啟唇問,“我為何要幫你?”
裴景明顯然有些愣了。
在他眼里,沈清棠仍舊是從前那個溫婉可人的小姑娘,殷勤討好,從未違逆。
是以他知道沈清棠逃婚一事十分詫異。
沒想到那個溫溫吞吞的小姑娘竟能做出如此驚世駭俗的事來。
如今見她這副模樣,才算相信了逃婚一事當真是她所為,她好像和從前與自己一同長大的那個小姑娘一點兒也不一樣了。
那雙眉眼彎彎,盡是討好的眼里如今是冰冷冷的疏離冷淡。
他想了想,囁嚅著出聲,“我們自小一同長大,縱是看著從前的情誼……”
“從前的情誼?”
沈清棠打斷他的話,面色從未有過的冷,“我和你,有過什麼情誼?”
“是你院里的丫鬟懷了身孕,想要娶我來平息此事的情誼?還是你沒有了子嗣,再無人肯嫁你,便又將主意打到我頭上來的情誼?”
從前的齷齪心思被赤裸裸揭穿,他面色不由有些尷尬,連忙擺手道:“妹妹你誤會了……我……”
他「我」半天也「我」不出個所以然來,沈清棠說的話本就是真的,只是他未曾想過她竟然通通明了。
沈清棠看著他這副模樣,眼里俱是不屑,“既然景明哥哥不想再待在侯府里,那便仍送哥哥回鄉下莊子上去罷。從前祖母在世時,哥哥也曾去過的。”
被打發到莊子上,那便是從天上跌到地底下了。
“妹妹,妹妹你不能這樣對我……”
裴景明如何肯依,他要上前和沈清棠辯駁,卻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硯書攔住,只能眼睜睜看她決絕轉身離開。
處心積慮來求情一場,不想竟落得這樣的下場。
裴景明悔不當初,卻也無可奈何,身不由己。
現在再不是從前,他失了裴老夫人倚仗,沈清棠又得裴琮之撐腰。
兩人的身份地位,已經囫圇調了個方向。
夜里得守靈堂。
曹辛玉癡傻不知事,這些事情只能沈清棠來。
她跪在靈堂前焚燒紙錢,竄起跳躍的火苗將她的臉映得恍恍惚惚。
自有人從夜色里走進來,撩袍跪在她身邊,接過她手里的紙錢。
是修長如玉的手,也拿著紙錢往火盆里丟幾張。
紙錢甫一沾上火苗,噌地燃燒起來,火光愈發蓬勃雀躍。
沈清棠看著那盈盈火光,幽幽問他,“落月呢?”
這半月來,兩人雖睡在一處,卻是極少說話。偶有裴琮之吞聲下氣,耐著性子來哄她,她也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
主動開口與他說話,這是頭一遭。
她轉過頭來,平靜無波看著他,“你把她帶來上京了嗎?”
裴琮之知道她遲早問落月,微微頷首,“她在梧桐巷里,妹妹要見她嗎?”
沈清棠沒回答他的話,只是斂下眸去,淡淡嘆了口氣,話里不無遺憾,“她在南江活得好好的,我給她托付了一戶很好的人家,她可以安穩自在的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