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多不甘心,便能有多恨他。
“恨啊!”意料之中的回答,她聲音很輕很平靜,“我真的很恨你。可是……”
她頓了頓,再出聲已是含著些許悵然,“若不是哥哥,我早已死了。”
他說得對。
從一開始,就是他救了她的命。
“我時常會想,若是一開始便沒有那只繡眼鳥,我和哥哥會怎麼樣?”
她會不會在他編織的溫潤儒雅的偽裝中,堅定不移地覺得他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再大一些,姑娘有了春心萌動。
身邊又有這麼一位救過她性命,生得清俊疏朗,翩翩如玉,待她又十二分好的郎君,她會不會也起了別樣的心思?
原來兜兜轉轉,她是怎麼也繞不開他的。
“哥哥為什麼就是不能放過我?”
沈清棠平靜看著他,“我們之間有過那麼多的隔閡,本來就是毫無可能的。哥哥非要強求,只會兩相折磨。”
第121章 送走
他眼里的醉意慢慢散去,長指挑起她的下頜,順著她輕顫的眉眼看了進去,眸中是散不開的墨色。
許久,緩緩開口,“那便就這樣折磨下去……”
像他的父母親一樣。
卻又同他們不一樣,他永遠不會放手。
沈清棠抿著唇看著他。
今夜他喝了太多的酒,無心那事,只抱著她上榻去睡。
黑夜里兩個人相互依偎,看著親密,實則心卻隔得千山萬水。
他睡覺的姿勢也霸道,摟著她的腰,不許她動彈。沈清棠整個身子都快睡僵了。
好不容易等他睡著了,微微挪動下身子,就聽他清冷無波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祖母離世了,妹妹知道嗎?”
他感受到懷里的人一下子沉寂下來,許久才輕輕回他,“我知道。”
她對這個自幼撫養自己長大的祖母,內心是有愧疚的。
哪怕她數次想將自己推去西院,哪怕自己最后算計她離開了侯府。
可她總會想起,當年有個人,她牽過自己的手,滿臉慈愛地撫摸她的頭,對她道:“我聽你祖母提過,你乳名喚作囡囡。囡囡,別怕,以后這承平侯府就是你的家。”
她沒了父母親人,也沒了撫養她長大的祖母。
這世上再無人喚她「囡囡」了。
她在他懷里輕聳著肩,悄然落下淚來。
他也難得溫存,輕撫著她的背,寬慰她。直到那荒蕪顫抖的背脊漸漸沉寂下來,才禁不住酒意侵蝕,摟著她沉沉睡去。
更深黃月落,懷里的姑娘卻慢慢睜開眼。
她推了推裴琮之,看見他眉眼緊閉,波瀾不動,才小心翼翼提裙下榻來。
她身上熏了香,是花枝給的。
她自受罰后,便跟在沈清棠身邊伺候她。
她知道沈清棠想跑,便將這迷香交給她。
“只消把它熏在衣裳上,不過半個時辰,他便能昏睡過去,任是雷雨轟鳴也吵不醒。”
為著這一日,這幾日沈清棠的衣裳上都熏了各色的香料。
裴琮之問起來,只說是香氣好聞。
又說他若是不喜歡,就離她遠一些。
她說話常常這樣夾槍帶棒,賭氣的性子,裴琮之不與她計較,只能由她去。
今夜是個好機會,他喝了酒,毫不設防。
沈清棠便穿著這熏了香料的衣裳來,他摟著她喝酒,兩人又親親密密說了那麼多的話,早就將這香料聞進肺腑,無論如何也喚不醒。
她推開門,硯書果然在外頭守著,看見她,有些詫異,“姑娘?”
沈清棠看著他微微一笑,忽而拔了頭上一支珠釵抵在自己脖頸。
她知道硯書也會武,有先前被打落簪子的前車之鑒,她刻意后退,與他隔了一寸距離。
硯書叫她這突如其來的威脅行徑駭得不輕,慌忙問,“姑娘,您這是做什麼?”
他不敢妄動,卻是刻意將聲音揚大些,企圖將榻上的裴琮之喚醒。
“你不必叫了,他不會醒的。”
沈清棠看穿他的意圖,好心提醒他,“他今夜都不會醒了。”
又淡淡道:“你說,要是他明日醒來,我自絕死在了這里,他會將你如何?”
依著裴琮之的性子,粉身碎骨也是不為過。
硯書豈能不明白她的意思,滿臉都是為難之色,“姑娘應當知道,我若是放了姑娘離開,明日公子醒了我一樣活不過去。姑娘又何必非要為難于我?”
“我不走。”
沈清棠只要他身上全部的銀兩。
她與花枝有約定。
她給花枝銀兩贖身,讓她帶著采薇離開。
她不能將采薇留在自己身邊。
跟著她,吃苦是一則,自己也處處受制。
她怕牽連了采薇。
硯書身上銀票甚多,有數百兩之多。出門在外,他本是防著,以備不時之需,不料叫沈清棠全拿了去。
花枝得了銀兩,自是歡喜。
她本也是個好人家的姑娘,不過因著家道中落才淪落至此。如今得了銀子,當即要去贖身去。
沈清棠叫住她,“你得了銀兩贖身,往后就是自由之身了。我這丫鬟托付給你,你帶著她,拿上銀子,好好過日子去。”
“你放心。”花枝當即應承下來,“有我在,你這小丫鬟,必定好好的。”
那銀兩之多,足夠她們安然度過此生。
沈清棠落下心來。
采薇一直在旁邊聽著,眼都哭紅了。
好在沈清棠已提前與她說好,縱是再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