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不想死在這里……”
沈清棠和采薇默默看著,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握在一起的手亦是死死攥住,一顆心猶如落進了萬丈深淵。
她們倆都知道若是瘟疫會是什麼結果。
偌大一個陵川幾乎空城。
史書記,陵川起疫,一巷百余家,無一家僅免。一門數十口,無一僅存者。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
她和采薇,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
衙門里現在也是焦頭爛額。
新上任的知縣姓江,名齊言。
此番便是他提前察覺出了異樣,命令官兵封了醫館。但這不是長久之計,當務之急是先調查清楚這風寒究竟是不是瘟疫。
當地有聲望的醫者都叫他召來了衙門,苦研藥方。
可是不夠,需得找個有癥狀的病患來,看診切脈,才是穩妥。
“最先傳出風寒來的是哪家醫館?”江齊言問縣丞。
他想了想,確定道:“是城北的回春堂。”
回春堂,正是沈清棠帶落月看診的醫館。
衙役得了吩咐,隔著醫館的門向坐堂大夫要人,“要癥狀最重,年紀最小的病患。”
大夫掃視一圈,目光落在落月身上。
她雖剛來,卻因著在山中耽擱了幾日,眼下癥狀最為嚴重,已是燒得神志不清了。何況她年紀也小,這麼大的孩子身體最弱,有什麼不適都能顯在面上。
“不行。”沈清棠擋在落月面前,“她太小了,送過去會沒命的。”
誰都知道衙門里要人是干什麼,無非是要找個病患來看診,試藥。
這麼點大的孩子,幾番不知輕重的藥灌下去,最后不是瘟疫病死的,是活活試藥試死的。
“我知道公子舍不下自己的妹妹,可是這里無一也都是他們的家人。”
大夫苦口婆心過來勸她,“何況也不一定就是瘟疫,這不是得找個病患過去看診確定嗎?還請公子顧念大局。”
他既先開了口,旁的人自是不想自己的親眷被送去,更是在旁連聲附和,“是啊!公子,大局為重啊!”
“更何況,也非是我們咄咄相逼,這不是令妹符合衙門里要人的條件嗎?若是我家的孩子符合,我也會義不容辭送過去的。”
說這話的人根本就沒孩子,針不是扎在自己身上都不會喊疼。
沈清棠看在眼里,一個冷寒的眼風掃過去。
那人本是見她不過一介瘦弱書生,當是好欺,這才仗義出頭。如今卻叫她這一眼嚇住,立時噤了聲。
但他既起了頭,后頭自有人跟著勸,“公子,如今是府衙里要人。我們不過一介平民。民不與官斗,你是讀書人,更該知曉這個道理。”
“是啊是啊……”
“這不是還沒確定是瘟疫嗎?也只是送去診治而已……”
醫館里,勸解附和聲此起彼伏。
沈清棠和采薇擋在落月面前,看他們步步緊逼。更有甚者,已經探手過來想要搶人。
“放手!”
沈清棠擰著眉,厲聲喝止,她雖看著羸弱可欺,那眼里的凌厲肅殺之氣卻重。眾人都叫她嚇住,一時不敢上前來。
但這也只能鎮得住一時。
生死之際,她們的命微如螻蟻,輕飄飄就被他們推出去。
沈清棠看了眼身后的落月,心里沉沉往下墜。她知道,落月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我有個條件……”她抬眸,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大夫,啟唇道:“我得陪著她一起去。”
“還有我。”采薇也站出來,握緊了她微微顫抖的手,“我也陪著我家公子姑娘一塊兒去。”
這都好辦。
不怕去的人多,只怕沒人去。
大夫一去門口傳話,外頭的衙役立即答應。
她們三個上了特殊防護的馬車,被送去府衙的西廂房里安置。
有防護得嚴嚴實實的大夫過來看診,又問了沈清棠一些癥狀問題。沈清棠均一一答了。
“你是說,三日前她便開始高燒不退了?”
“是。”
事關人命,沈清棠不敢隱瞞。
“那為何到了今日你們才來看診?”
沈清棠面不改色心不跳回話,“我們住得偏僻,出來得叫馬車,不瞞大夫,實在是囊中羞澀。原想著不過普通風寒,吃幾服藥下去發發汗也就好了。不想一直不見好轉,這才不得已出來看診。”
她在外一向低調行事,穿得也是普通人家的棉布衣裳,大夫不疑有他。
只是轉頭出門來,卻對在外等著的江齊言道:“這兩人好生奇怪。”
江齊言不解,“如何奇怪?”
大夫拿出以往病例給他看,“大人請看,這病傳染極快,莫說身邊的親眷,就是偶爾接觸都有可能感染上。可這兩人,貼身照顧這病患,整整三日有余,卻絲毫沒有染病的跡象。”
第94章 封城
他方才細細看了沈清棠和采薇的神色,面色紅潤,極是正常。
“這般奇怪?”
江齊言微微蹙眉,越過大夫往廂房里看了一眼。
廂房門是闔上的,只能隱隱綽綽看見沈清棠側坐在榻邊的身影。雖然冬日里衣裳穿的厚,也可見那身姿輕薄。
不過病弱書生,大多羸弱不堪,骨體纖瘦,他也不覺有異。
只是大夫的話叫他落了心,刻意交代門外守著的衙役,“看好了,別叫他們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