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她荒蕪世間照進來的一束光,她恨不能傾盡所有來抓住他。
可是不行。
沈清棠低著頭,青絲遮掩下的肩膀微微顫抖。
裴琮之看在眼里,面色冷凝,握著韁繩的手微微收緊,青筋隱露。
沈清棠被帶回了銜雪院。
白露還不知發生了何事,滿院子的丫鬟忽然就剩了她一個,正焦急要出去問時,就看見裴琮之抱著沈清棠大步走進來。
“姑娘?”白露詫異。
屋子里分明熄了燭。蒹葭走前跟她說,姑娘今日身子不適,早早就歇下了,讓她不要打攪,緣何現在又從外面進來?
還未等她想明白,又一個熟悉身影進入她眼簾。
“蒹葭?你怎麼和姑娘一同回來了?”
蒹葭也沒走成,她是沈清棠的丫鬟,自然得跟著沈清棠一塊回來。
銜雪院里亮起了燭,廊檐底下燈火通明。
蒹葭跪在院前的階下,兩邊是執仗的嬤嬤和掌著風燈的丫鬟。
往上幾個臺階,黃花梨圈椅里坐著個郎君,幽寂深沉的眼微微垂著,叫人膽戰心驚。
蒹葭也的確是膽戰心驚,滿臉畏怯,抖如篩糠,忍不住伏地求饒,“公子,公子,奴婢知錯了,求公子饒命!”
她以頭磕地。
不消片刻,額上便溢出血來,觸目驚心。
沈清棠被白露扶著,也在廊檐底下看,緊咬著唇,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
蒹葭求的不是裴琮之,而是她。
他要逼她認錯。
沈清棠閉上眼,不忍再看。
——她不肯認錯。
沈清棠的神色都落進裴琮之眼里,他并不著急,漫不經心得靠在圈椅里,掀起眼皮,沉沉目光落下去。
蒹葭不敢停,聽他在上頭冷冷道:“教唆,縱容主家私逃……”
他頓住,目光又慢慢移到沈清棠那里,“妹妹說說,這該當何罪?”
她緊抿著唇,臉色發白,扶著白露的手微微攥緊,不說話。
“我忘了,妹妹顧念主仆之情,自是不忍的。既然如此,這壞人便由我來做罷。”
裴琮之轉過眼去,眉眼陡然狠厲,“來人,把這教唆主家的罪婢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以示懲戒。”
馬上有婆子上來拉蒹葭,她痛哭流涕,連連求饒,“大公子,我錯了!我再不敢了!求您饒命啊!”
這二十大板若是打下去,她非死即殘,焉能有活路。
她又來求沈清棠,“姑娘,姑娘您幫我求求大公子!您救救我!”
蒹葭被押到刑凳上,緊接著刑棍狠狠地落在她身上。
“啊——”
蒹葭受不住疼,厲聲嘶喊出來。在這樣寂靜的夜里,尤為清晰可怖,叫人聽著心神都禁不住一顫。
那婆子還要再打,被沈清棠出聲攔下。
“不必打了。”
她推開白露的手,只身走到裴琮之面前,對著他直直跪下。
“哥哥不就是想要我來認錯嗎?何必牽連無辜。”
沈清棠抬眸,清落落的眼直視他,“是我錯了。此事與她無關,哥哥要罰,便罰我罷。”
裴琮之看她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樣,氣極反笑。
“哦?”他輕輕挑起她的下頜,眼含戲謔看她,“妹妹可真是主仆情深。怎麼,要去替她受過嗎?”
“好。”
沈清棠當真提裙起來,轉身下臺階。
蒹葭還趴在刑凳上,沈清棠就站在她旁邊,直挺挺的跪下去。
第64章 吵架
“打吧!”
她眼神執拗,語氣也格外倔強,“剩下的十九大板,我替她挨。”
婆子哪敢動手,握著手里的刑棍,看裴琮之的反應。
他被她這副不管天高地厚的樣子氣得夠嗆,下頜緊緊繃著,臉色凝重,如淬了一層薄霜。
婆子更不敢動了,氣氛一度凝滯。
兩廂僵持下,裴琮之咬著牙,冷笑出聲,“好!那就打!”
話音剛落,白露和一眾丫鬟慌忙跪下,哀聲求情,“大公子,打不得呀!姑娘身子嬌弱,可受不得這樣的刑。”
“她自己爭著要受過,你們還非要攔著作甚麼?”
他面色冷冷,吩咐行刑的婆子,“還等什麼,打!”
裴琮之都吩咐了,那婆子也只能咬牙閉著眼睛打下去。
沈清棠萬分執拗,倔強揚著頭只等著這一棍子落下,半點不懼。清冷的月光落在她面上,眼睫輕顫,平靜淡然。
她是打定主意不向他求饒,寧死不屈。
好在最后是叫人攔下。
“干什麼?!”
月洞門外,有人厲喝一聲,是聞訊趕過來的裴老夫人,扶著張嬤嬤的手匆匆進來。
她一眼便瞧見了跪在地上的沈清棠,那行棍就在她身子上方懸著,險些就要落下。
“膽大妄為的奴才!敢打主家,不要命了嗎?”
那婆子被她吼的一哆嗦,哪里還敢繼續,趕緊收起行棍躲在一旁。
裴老夫人心疼將沈清棠攬進懷,仔仔細細上下打量,“可憐的孩子,可有哪里叫這群混賬碰到?告訴祖母,祖母替你出氣。”
她眉眼寂寂搖頭,眼里悄然落下淚來。
“祖母,我沒事。”
裴老夫人這才落下心來,又看裴琮之,氣憤不已的拿手指他,“你鬧得這樣大的陣仗是要做什麼?她是你的妹妹,你難不成還想把她打死不成?”
裴琮之起身過來,眉眼淡淡,“祖母怎麼過來了?不是交代了下去,不讓過去驚擾祖母嗎?”
相較于他的平靜坦然,裴老夫人格外怒氣騰騰,“我若是不過來,你妹妹就要叫你打死了!都是一家里的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值得你這樣動槍動棍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