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女貞子樹簌簌作響,隱約傳來江婉痛苦掩面的哭泣聲。
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活得暢快如意。
沈清棠夜里就寢,想起白日里落月說的那句話,也提著心,惴惴不安,“他將落月放在我身邊,究竟存的是什麼心呢?”
十齋日還未到,燕城先帶來了好消息——他的母親,平南王妃已經自南境回京,不過幾日便到上京。
燕城看著沈清棠,眼里都是歡喜不過的笑意,“清棠妹妹,待我母妃回了京,我便立刻讓她來承平侯府提親。”
“哥哥胡說什麼。”姑娘臉都羞紅了,咬著唇嗔他,“誰說要嫁你了,羞不羞?”
他按捺不住去牽她的手,將她輕輕摟進懷里,篤定道:“妹妹現在便是想反悔也來不及了,我是定要將妹妹娶回家的。”
她聲音輕輕,亦抬起素手回抱他,“我等哥哥來娶我。”
事情卻并沒有兩人想的那般順利。
先是望安寺。
十齋日那日,沈清棠跟著裴老夫人和江婉去香山拜佛,未料江婉卻突生頭疾,疼痛不能自理,大夫來瞧也不見好。她身邊的老嬤嬤最是衷心,三步一叩首去佛祖面前發愿,求得一支簽文來。
卻是個下下簽。
裴老夫人迷信深重,拿著簽文去解,得了個「諸事不宜,命里相克」的說法來。
起初裴老夫人不明白,還是一旁的張嬤嬤低聲提醒,“諸事不宜,說的可是今日老夫人要將沈姑娘記在夫人名下一事?命里相克,可是說夫人與沈姑娘命里相克?”
第30章 誠意
裴老夫人這才恍然大悟,“這難道是佛祖明示,不讓清棠入我承平侯府?”
到底是不甘心,再拿簽文去問住持,亦是一樣的說法。
這下,她卻不得不信。
又聽得那住持說,若逆轉天命,恐遭反噬,愈發篤定。
“也算是清棠那丫頭沒有這個福分。”裴老夫人嘆氣,“總不能為了她,把我們侯府和琮之日后的仕途都搭上去。此事就此作罷,再不必提。”
采薇偷偷得了消息,將此荒誕之語說給沈清棠聽。
她抿著唇,攥緊了手里的帕子,渾身顫抖。
沒過兩日,那平南王府又傳來消息。
平南王妃回京途中遇了水賊,連船帶人皆不知所蹤。燕城匆匆帶人去尋,臨行前甚至來不及見沈清棠一面,只派了個小廝過來傳話。
沈清棠驟然聽到這消息,驚詫不已,喃喃自語,“遇了水匪?怎麼好端端的,會遇水匪呢?”
接二連三的出事,就是連采薇這般馬虎也覺得不對,來問她,“姑娘,我們要不去拜拜菩薩吧?我總覺得心里難安,我們去求求菩薩,讓菩薩保佑保佑。”
她只以為,她家姑娘最近時運不濟。
沈清棠聽了搖搖頭,“不求菩薩。”
她得求的,是人。
沈清棠來求裴琮之。
書房里,熏煙裊裊,郎君擺好了棋,煮好了茶,閑情逸致,等著姑娘過來。
沈清棠當真來,卻沒下棋,也不飲茶,只屏退左右伺候的人,哀哀怨怨地看著他,“是哥哥做的嗎?”
他聞言微微一笑,“妹妹怎麼會覺得是我?”
多坦蕩,也沒問她是何事,直接就默認了下來。
她也不挑明,眉眼低垂著,聲音也愈發黯淡,“我認識的人里,好像只有哥哥這麼厲害。”
他是當真厲害,算計了這麼多。若不是她早知江婉與望安寺住持的私情,恐怕也被他蒙在鼓里。
踟躕良久,沈清棠終于鼓起勇氣,抬眸問他,“我記去伯母名下,做哥哥的親妹妹不好嗎?我會一輩子記住哥哥的恩情,一輩子感謝哥哥。以后便是嫁去平南王府,我也會記著念著哥哥。”
“再說了,朝堂上變幻莫測,哥哥要登高位,要進內閣。有了平南王府做倚仗,哥哥也能更平穩,更坦蕩,不是嗎?”
她循循善誘,恨不能拿所有的利好來引誘他,要他成全。
裴琮之卻半點不為所動,只輕輕一笑,“難為妹妹為我費心謀劃。”
“可是我想要的,卻是妹妹啊……”
他看進沈清棠不可置信的眼里,慢條斯理,語氣極盡誘哄,“妹妹想嫁燕城,也無非是看重他家的權勢。妹妹想往上爬,嫁給我不也一樣可以?”
“不……”沈清棠如遭霹靂,緩緩搖頭,“不行……”
“為何不行?”他語氣驀然變得冷冽,“妹妹的命是我救的,也是我帶妹妹進府里。若是沒有我,妹妹早已死了,談何如今在這府里?”
不知何時,他的指已悄然覆上她的頰,蓄謀已久的蟄伏,慢慢顯現,緩緩游走。
“妹妹的所有,都該是我的。”
他輕輕挑起她的下頜,看進她慌亂的眼里,“妹妹從前不是最喜歡我了嗎?在那只繡眼鳥之前,妹妹分明都是最喜歡我的啊!”
五歲的孩子,輕易便能叫人看清她的內心。
她喜歡誰,偏愛誰,一覽無余。
他也極受用她的喜歡和偏愛。若不是被她撞破那只繡眼鳥,他可以永遠做她溫柔和煦的大哥哥。
只是可惜了……
她看到了那只被他虐殺的繡眼鳥,從此也將對他的害怕深深藏進心里,連他刻意的偏愛示好都裝作不見。
沈清棠不敢動,顫抖的睫暴露了她心里的慌亂,“哥哥……琮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