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回道:“琮之哥哥上次已將她的身契取了過來,說是讓我養在身邊,當個丫鬟。她名里的徐字也舍了,只喚作落月便是。”
“落月……”裴老夫人細細將那名再念一遍,點頭道:“是個好名字。舍了姓,這便只是我承平侯府里的人了。”
又對沈清棠道:“如今天眼見得冷了,你帶著她,去做兩套衣裳,別叫孩子凍壞了。正好也給自己做兩套素凈些的,過幾日十齋日隨我去望安寺穿。”
她已經決定了,這次去望安寺,便將沈清棠記去江婉名下。
她也有心,要沈清棠和江婉多親近親近,于是問她,“這孩子,你可帶去叫你伯母見過了?”
沈清棠搖搖頭,“先來了祖母這里,正打算帶她過去。”
第29章 變故
“那便現在就帶她過去吧。”裴老夫人道:“你伯母常年青燈古佛,院子里清凈得很,你多帶著這孩子過去坐坐,陪她多說說話,也省得她一個人冷冷清清。”
沈清棠應下,牽著落月的手辭了祖母便去江婉的院子。
眼下是冬日,府里雖蕭條卻也種著臘梅,君子蘭等一些耐寒的花卉,圖眼里瞧著熱鬧。只這無沁齋里光禿禿一棵女貞子樹,干枯凋零。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蕭瑟也蕭瑟,寂寥也寂寥。
落月看著害怕,緊緊牽著沈清棠的手,躲在她身后。
沈清棠安撫回握,低聲哄她,“別怕。”
無沁齋里只有一個老嬤嬤伺候著,領著她們去佛堂見江婉。
她一身素衣,虔誠跪在佛像前,就連傳過來的聲音也極淡漠,“你來了,可有什麼事嗎?”
府里人都知道她愛清凈,沈清棠平日里無事并不來打攪她。
“伯母。”
沈清棠先端端正正見了個禮,這才牽著落月上前來,“琮之哥哥前些時日救了個孩子,是從甜水巷里出來的,身世可憐。祖母見著心善,讓清棠帶她過來伯母這里見見佛祖,以求得佛祖庇佑,好除除身上的祟氣。”
“救了個孩子?”
江婉起身回過頭來,眼比聲音更淡漠,她大略看了落月一眼,目光落在她尚還有淤痕的面上,“倒是個可憐孩子,過來罷。”
落月看沈清棠一眼,怯怯走過去。
常年青燈古佛相伴的人連手也是帶著檀香氣,冰冷冷的。落月的下頜被輕輕挑起,她不敢妄動。
江婉打量了好一會兒才松開手,目光輕飄飄地又看沈清棠一眼,話里頗是意味深長,“她跟著你倒也是有緣。我瞧著,你們兩個頗有幾分相像。”
沈清棠垂著眸,沒有接話。
從無沁齋出來,落月問沈清棠,“姑娘,方才那位夫人是說我與你長得像麼?”
她現在和采薇一樣,喚她姑娘。
沈清棠笑著揉揉她的頭,“是啊!”
不需旁人說,她自己也能瞧得出,落月與她是有幾分相像的。
“大公子也說過,我和姑娘長得像呢!”
沈清棠揉她的手忽然頓住,“是嗎?何時說的?”
落月想了想,“我第一次見大公子時他便說了。”
——說是家里有個妹妹,和她生得一樣好看。
夜里沈清棠帶著落月去無沁齋見江婉的事就叫裴琮之知曉。
他沉吟片刻,也去了無沁齋一趟。
嬤嬤經年難得見裴琮之來一趟,忙去佛堂稟江婉。
她手捻著佛珠,閉闔著眼,面上不疾不徐,“慌什麼,他來也不是為了看我,不過是為了旁人罷了。”
裴琮之來是為了沈清棠。
他不想江婉將她記在名下。
江婉聽他開誠布公的這句話,淡淡一笑,“這倒是奇了,當年帶她進府里,要她做妹妹的是你。怎麼如今當真讓她認你做哥哥,你反倒不樂意?”
嬤嬤奉上茶來,裴琮之端起,卻沒喝,指腹慢慢摩挲著手里的青釉哥窯茶盞,聲音低沉,“母親當知兒子的心意。”
江婉聽了冷哼一聲,“我能知曉你什麼心意?”
她偏要裝聾作啞,裴琮之也沒揭穿,只是淡淡道:“母親想必已經知曉,子萋妹妹的婚事要定了,是嫁去東宮做太子良娣。”
他抬起平靜無波的眼看江婉,“只是不知,望安寺里的那位可知曉?他畢竟是妹妹的生父,于情于理,母親也該告知他才是。”
江婉的臉色一點一點崩塌,變得猙獰,“你拿她要挾于我?”
“兒子不敢。”裴琮之神情仍是淡淡,“但若是母親不讓兒子稱心如意,那兒子會做出什麼事來,就不得而知了。”
他明目張膽地要挾她。
裴琮之手上有的是她的把柄。與人私通,并茍且生下一個孩子,將她養在了承平侯府名下。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江婉受他要挾,氣極反笑,“你果然同你那卑鄙的父親一樣可恥……”
裴煜當年設計陷害,毀了她清白,強逼著她下嫁于他。
如今他的兒子同他一樣,為了達到目的亦是不擇手段,強取豪奪。
事到如今,江婉不免「好心」提醒裴琮之,“沈家那丫頭看著與你親近,實則心里怕極了你。你這樣苦心算計她,往后要是叫她知曉,指不定心里有多恨你。
你千萬要小心,她未必不是下一個我。”
“母親放心。”
裴琮之起身,拂袖離去,只淡淡丟下一句話,“我不會是父親,她也永遠不會是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