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步而出,清雋的面容一點點清晰落進沈清棠眼里。
她抿著唇,小心將受傷的手掩在身后,溫溫怯怯喚他,“琮之哥哥。”
他幾乎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蹙著眉,讓她把手伸出來。
沈清棠這才遲疑伸出手來。
十指纖纖如玉,只左手手背上用紗布包裹著,隱隱可聞淡淡的血腥氣混著藥膏的清苦香。
“怎麼回事?”他眉頭蹙得更深。
沈清棠不敢抬眸看他,怯怯答,“我把薄荷香露藏在了指縫里……”
那綠梅上的香料早叫裴琮之暗中換了,只是她到底氣不過上次秋狩,叫昭和陷害一事,便又往自己指縫里藏了些薄荷香露。
貍貓循香而來,她趁著轉身護她的時機將藏了薄荷香露的指抹去昭和公主肩上。
貍貓果然發狂。
只是這法子到底兇險,她也不慎被撓破了手背。
這事她并沒提前告知裴琮之,現下也怕他惱,小心翼翼地看他臉色,輕輕用指拽他的衣袖,聲音也是極軟極輕的,“琮之哥哥,你別生氣,我下次再不如此了……”
裴琮之并未生氣,他只是心疼她。
上一次陷害行露她自己跳進了池子里受了風寒,這一次為了害昭和公主又將自己陷入險境。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他眼里滿是不贊同,“這樣的法子,只有蠢人才用。”
他罵她蠢,沈清棠不敢反駁,只低著頭嘟囔一句,“她肩上的傷嚴重多了,深可見骨,遠不止一千。”
還敢狡辯。
裴琮之抬眸,冷冷看她一眼,“那下一次妹妹若是要殺人,是不是也得先往自己身上捅上一刀?”
他眼神冰冷的可怕。
沈清棠立即噤聲,再不多言。
裴琮之細細瞧了她的傷口,問她,“上次硯書給妹妹送去的玉肌膏可還有?”
“還有一些,采薇收著呢。我回了府里就抹上,保管不會留疤,哥哥不必擔心。”
她立馬接話,又笑盈盈,討好問他,“還沒問哥哥呢,哥哥如何在這里?”
方才她本不敢應承昭和的話,是邊上的宮婢悄悄給她遞了消息,她這才來的偏殿。
裴琮之聲色沉沉,“我若不來,在這殿里的,就是旁人了。”
昭和害沈清棠之心不死,既然貍貓沒能抓花她的臉,那便毀了她的清白。
她買通了巡視的侍衛,只消沈清棠去偏殿換衣,她便算著時辰,帶著上京城里所有的高門世家女過來尋她。
到時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連衣裳也盡換了。
悠悠眾口之下,她看沈清棠還如何洗脫,還自己清白?
與人私通,這是對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最大的羞辱。
她再無可能嫁人,更別說嫁去平南王府當她的世子妃。
昭和計劃的周全,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當她浩浩蕩蕩領著眾人過來「抓奸」時,偏殿內除了沈清棠,再無旁人。
沈清棠剛換好衣裳,疑惑看她們,“殿下,子萋姐姐,你們怎麼都來了?”
昭和身邊的女官腦子轉得快,立刻殷勤接話,“沈姑娘如何換衣裳換了這麼久?殿下久等姑娘未果,還以為姑娘出了什麼事,正擔心得緊呢!正好眾姑娘們都來了,便一同過來看您。”
“原是這樣。”
沈清棠不疑有他,看著自己身上的衣裙極是難為情道:“宮里的衣裙和家里的樣式不一樣,我不好勞煩宮人,自己摸索著穿,穿了許久才穿上。
真是不好意思,耽誤殿下和眾位姐姐了。”
“無妨。”
昭和按捺住心里波濤云涌的恨意,“沈姑娘沒事便好。”
這一場賞梅宴會,就這麼有驚無險地安然過去了。
待所有人離宮后,昭和大發雷霆,砸了滿寢殿的金玉瓷器。闔宮內監宮婢跪伏在地,看著滿地狼藉,皆戰戰兢兢。
第26章 心軟
她發了好大一頓火,才坐下來,忍著怒意問身邊的女官,“人呢?我不是讓你看著人進去的嗎?人去哪兒了?”
女官慌忙跪地解釋,“奴婢的確是看著人進去的,可不知為何,待殿下領著人進去,人就不見了。”
“好好的一個活人還能消失了不成?”
方才一番大動作,牽扯了她肩頭的傷口,密密麻麻的疼。
昭和忍痛捂著,臉上怒意難消,“去找!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
她定要查出今日之事是誰在搞鬼,壞了她的計劃。
誰知不過幾日,卻在宮外的護城河了發現了那侍衛的尸體,死無對證,氣得昭和又將寢殿砸了一回。
鬧得這般大,長春宮那里也得了消息。
皇后不緊不慢,掐著綠梅花瓣的指輕輕用力,慢條斯理吩咐下去,“不必管她,由她去。她如今也大了,總要自己跌過跟頭,才知道這世上的不容易。”
當年天子允她與燕城的婚事不過一句戲言而已,只她心心念念,惦記至今。
昭和乃大梁公主,理當為國和親才是。
承平侯府里,裴老夫人也將這話說與沈清棠聽。
“和親?”
沈清棠有些詫異,她斟酌著開口,“可是,大家都說,她喜歡燕城哥哥呀……”
“傻丫頭。”裴老夫人笑著用指戳她額頭,“若是昭和公主和燕城有一絲可能,我如何舍得將你往火坑里推?”
原來昭和公主的婚事早已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