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靜文坐進去,高嘉崇把門一關,江生坐在副駕問:“酒和煙拿沒?”
“拿了。”
“墊子呢?”
“……”要毛的墊子???
江生說:“你個大尾巴狼。”
“臥槽,你早上就罵我,”高嘉崇看著江生又回屋,出來時手里多了個墊子。
“拿這干嘛?”
江生推他肩膀下,“開你的車吧。”
皮卡終于啟動,緩緩駛上路。
雪天路滑,路上的車開的都慢,林靜文歉意的說:“不好意思,這麼大雪還麻煩你。”
高嘉崇從后視鏡里對林靜文笑,“這話您可說遠了,您用我應該的,自家人不說麻煩。”
林靜文微笑下。
江生幫她把腿上的毯子往上拽了拽,掖好邊角。車封閉不太好,江生對高嘉崇說:“暖風再大點。”
“噯,”高嘉崇痛快答應,調節檔位,車里的暖風呼呼的響。
這車的CD不太好使,高嘉崇隨便按個電臺,里面正放著首紅歌《十送紅軍》。
前奏起的那刻,林靜文便淚目了。
也許這就是緣。
當年她以女文藝兵的身份到趙寒所在的部隊文藝匯演,當時唱的就是這首歌。
怕兩個孩子擔心,林靜文偷偷抹掉眼淚。
開到烈士陵園時他們只看到漫山遍野的白,江生下車抬頭望眼幾百級的臺階,眉心蹙了蹙。
高嘉崇低低說句:“能行嗎?”
林靜文已從車下來,江生忙把傘撐在她頭頂,一只手有力的握住她手臂,把人穩穩扶住。
高嘉崇小跑著回車上把花籃墊子、煙酒還有事先準備好的新掃帚拿下車。
車門一關,邁上臺階,“走吧。”
高嘉崇打頭陣,江生攙著林靜文走在后。
三人一步步蹬上幾百級臺階,周圍除了風聲,就是腳下的踩雪聲。
「嘎吱嘎吱」的響,突顯這的寂寥。
“冷吧。”江生扶著人,注意她腳下,林靜文的氣息從圍巾里呼出,白白一團霧散在面前,眼睫上漸凝起白霜。
“還好。”她回。
一直走到2993號墓碑前,江生讓高嘉崇打著傘,他接過新買的掃帚把墓碑上的積雪都掃了,雪挺大的,江生邊掃雪邊落下。但比周圍的墓碑要突兀的開辟出一塊黑色的土地。
江生站起來,林靜文捧著花送到墓前,她蹲下身,摘了手套,紅紅的指尖觸在冰冷的石碑上,眼睛瞬間濕潤了。
“趙寒,我來看你了。”
她一開口,風忽的吹來,把這輕弱的一聲卷進風雪里,一并帶去山谷深處。
眼淚不自持的流下,江生把準備好的厚墊子放在她腿前,“地涼,墊著點。”
林靜文跪在碑前抱著冰冷的石碑,額頭抵著碑文上一行編號,一句話都沒有說,只默默地流淚。
二十四年,她等他用了半生。
江生起開白酒,擺了三酒盅,往里面倒酒,雪花也飄進酒里,瞬間就融掉了。
他背風又點了支煙,放在酒盅邊。
江生朝著墓碑三鞠躬,高嘉崇也照做。
兩人靜靜的在旁邊等著,林靜文貼著石碑小聲說著,江生想,二十幾年沒見了,怕是有很多話要講的。碰碰高嘉崇手臂,倆人往遠處走走。
腳步聲走遠,林靜文嘴唇顫抖,“這麼多年,你一個人在這,冷清吧。”
北風呼嘯。
“我知道你離不開我,我回來了。”
“要知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這麼多年,我早回來了。可你沒告訴我,這事兒就怪你自己了。”
“怪你。”她又強調下。
“你心真狠,你舍得我嗎?你就先走了。”
“把我撇下你能安心?”她抹下眼角,“我才不信呢。”
眼前已經模糊,摟住石碑的手收緊,抱住他的墓碑好像就抱著他人一樣。
“趙寒,我回來了,我回來了。”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
她低聲抽泣著,江生一直注意著,他看下手表,說:“再過十分鐘離開,天太冷了,林姨身子受不了。”
高嘉崇都要被凍實心了,臉頰鼻尖都紅紅的,點頭應:“好。”
“我們有個女兒叫林鹿,她應該來看過你了。怎麼樣,你女兒很優秀吧,長得像你,脾氣也像。雖然我經常跟她面前說想我,可真摸進骨子里,她像你。這孩子沒讓我操過心,也像你,”她置氣的捶下墓碑,帶著哭腔說:“你個狠心的,連死都沒用我送行。”
雪越來越大。
“別人家孩子青春期的時候都叛逆,小鹿懂事,她沒跟我頂過嘴。”想起什麼,林靜文笑下,“但現在不聽話了,找了個男朋友,比她小六歲,”
江生一腳頓住,摸摸鼻尖。
一旁的高嘉崇嘴角抽搐了幾下,差點沒忍住笑了,被江生狠睨眼給生生瞪回去了。
“不過,這孩子很好,懂事也周道,會照顧人,我挺喜歡的。”
江生低頭,嘴角隱忍的揚了揚,一旁的高嘉崇瞥了他眼,心里暗道:給你嘚瑟的!
之后,林靜文又輕聲細語的跟趙寒說了幾句,氣息有些孱弱,江生走過來,
“阿姨,雪太大了,天也冷,我們回去吧,你要想叔叔,我們下次選個天好的日子再來看他。”
林靜文點點頭,不舍的對墓碑里的人說:
“我走了,會再來看你的。”
回應她的是風聲和大雪。
江生攙扶起人,三人沿著原路回去。
來時踩的腳印已經被雪重新覆蓋,江生扶穩人,一步步下臺階。
坐進車里,林靜文靠著椅背,眼睛半闔著,江生注意她唇色不好,趕緊從兜里拿出藥讓她含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