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從未覺得蘇落的字好看。或者,他每次都是隨意一瞥,從未放在心里。
可坐在書房拿到那信函的時候,陳珩硬是手指一抖,連王昌閔的事都拋下了,直接來了酒樓這里。
進了門,蘇落問他平妻一事是否還作數,他以為蘇落終于是吃夠了苦頭懊悔回頭了。
沒想到,轉眼迎來這樣劈頭蓋臉的質問。
陳珩甚至有些茫然的看向蘇落,心口攀升起隱隱的疼,那才消散的淤堵似乎又在聚攏。
蘇落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她疏離的道:“我和世子爺說過,我從鎮寧侯府離開,是想清楚了的,這婚約我不要了,我和世子爺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鎮寧侯府的榮華富貴我一分一毫都不貪戀,我只想帶著我弟弟過平平靜靜的生活。
之所以選在春溪鎮,不是存了某種心思還想勾著世子爺,不是欲擒故縱。
而是因為春溪鎮的距離我覺得剛剛好,距離京都不算太近,我們以后不會有打照面的機會,就算偶然遇到了,也能點頭而過又沒有太多糾纏。
而我,也不至于離開京都之后去其他地方路途遙遠子慕身體吃不消。
可能之前幾次見面我沒說清楚,讓世子爺誤會了,現在我再說一遍。
鎮寧侯府家大業大赫赫揚揚,為什麼要和我一個賣下水的人過不去呢?
世子爺明日就要和顧瑤成婚,你用這樣的手段阻斷了我的生路。是,我承認,我生意做不下去了,我沒了活路了,為了能活下去,我會再求到世子爺跟前。
可世子爺就不怕我心里生了怨恨嗎?”
蘇落不急不緩的說,陳珩皺著眉,臉色一層陰沉過一層,最終置于桌上的手捏了拳,手背的青筋都隆起,他帶著怒火,“你在胡說什麼!我何曾斷了你的生路。”
蘇落意外的看著陳珩,默了一瞬,“就算不是世子爺,也是鎮寧侯府的其他人,我若沒有切實的證據,我若不是實在活不下去,我不會求到世子爺門上的。”
說著,蘇落起身,朝著陳珩一福。
“過去五年,是我不懂事,仗著一張婚約對世子爺糾纏了五年,這五年來讓世子爺被困縛。如今我幡然醒悟,不再糾纏您了。
我真的只求一個太太平平,還望世子爺看在以往五年的份上,能讓你府里的人放過我。”
陳珩看著蘇落。
他急匆匆的趕來,以為蘇落是終于回頭。
結果,蘇落只和他說,讓他不要再糾纏她,“在你眼里,我就是這樣的人?為了得到你,我會給你使絆子?”
蘇落垂眼,“是我誤會世子爺了,但事出鎮寧侯府,這是事實。”
陳珩很長的嘆了口氣,“到底什麼事?”
蘇落道:“鎮寧侯府有人放話,不許真定和津南的屠戶賣下水給我,這個......您只要讓人去那些屠戶那里一查就能查出來,我犯不上胡說的。”
是犯不上。
若不是為了這個,蘇落甚至都不肯主動見他。
陳珩心里就像是有細密的針腳爬過。
曾幾何時,是蘇落做了各式各樣的甜湯點心,提著食盒守在他書房外面。
他若是在議事,她就在外面默默的等著。一刻鐘,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只要她來了,就一定等著他,等到他見她為止。
眉眼里永遠帶著歡喜,永遠帶著期盼,小心翼翼又熱切的看著他,為了能和他見面,甚至會假裝偶遇,其實他知道,她是早在那里等了一個多時辰。
有些零碎的記憶倏忽間就在這一刻涌入陳珩的心頭,一下子從模糊變得清晰。
原來蘇落等過他那麼多次,原來蘇落那樣熱切的看他......
陳珩搓著指腹,看著蘇落,明明心頭的那個人帶著彎彎眉眼,可眼前的人,面上卻只有疏離。
她找他,再也不是為了見他一面。不是為了討他一個夸獎,不是為了給他送點心,只是為了告訴他:別讓你的人再害我了,放我一條活路吧。
她甚至以為,害她的人是他。
陳珩煩悶的將拳頭捏的咯咯響,默了好一會兒,起身,站在蘇落面前,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垂著眼眸,聲音艱澀,“和我回去吧。”
蘇落朝后一躲,退避開,看著陳珩,“我怎麼回去?我離開尚且有人不想讓我過活,我回去就有活路嗎?你明日就成親了,就有明媒正娶的夫人了,你我連婚約都沒有了。”
陳珩抿唇,他手沒有抓到蘇落,轉而抓了一側的桌沿,手指頭扣在那上頭,泛著青色,“我不喜她。”
屏風后面,顧瑤憤怒的眼底倏然滾落一顆顆熱淚。
蘇落淺笑,“世子爺喜歡誰,已經與我無關了,沒有婚約了,我們就是沒有干系的人了,還求世子爺大人有大量,能約束府中之人。”
蘇落屈膝行禮。
陳珩垂眼看著她,只覺得怒火混著刀子攪動五臟六腑,他憤怒又難過。
蘇落說,與她無關了。
陰沉著臉,陳珩咬牙切齒,“你也說了,你我已經沒有關系了。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約束府里的人?這就是你求人辦事的樣子?”
暴怒上頭,陳珩欺身上前,一把扯了蘇落的胳膊將她朝后一推,直接將人壓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