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尸體進食不夠尊重,她就站在解剖室的窗根底下,一邊曬太陽一邊把東西吃了。
雖然是冬日,但陽光很好,曬在深色警服上暖烘烘的,暫時驅走了死亡帶來的陰寒。
心情沒有那麼壓抑了。
差不多兩點,歐陽開始了工作。
她在冷凍柜旁放了把椅子,削鉛筆,夾畫紙,準備就緒后,拉出冷凍柜,對死者的頭部認真研究了一番。
頭部有汽油,先發生燃燒,火焰燒到身體下面后,再反過來燃燒上面,所以頭部破壞比較嚴重。
但好在過火均勻,面部脂肪和肌肉群等比例收縮,歐陽用橡皮泥輔助塑形,精確了32個點位后,五官和臉頰上的肉就填充起來了。
司機的頭部破壞小,相對好處理一些,歐陽在晚上九點結束了全部工作。
收拾好遺體,歐陽帶著工具上了出租車。
考慮到帶著死人畫像回家容易嚇到親人,她先去了市局。
剛下車,向馳的電話就來了。
“歐陽,畫完了嗎?”
“完了,我剛到市局。”
“那正好,你縮印一下,給我發個傳真過來,傳真號是0111236981。”
“你在京州?”
“對,號碼記住了嗎?”
歐陽重復一遍,掛斷了電話。
向馳把手機放在茶幾上,看向坐在主位、正在用放大鏡研究瓷片的老者。
“這是宋代同安窯的青白釉劃花菊花紋的玉壺春瓶,口薄,底部厚,挖足不規整,旋坯的痕跡較為明顯。”老者反復觀察瓷片,“疊燒的,胎釉老化的特征很自然,瓶口這一側有土侵的痕跡,器型消瘦,應該是宋朝的真品,可惜了。”
向馳道:“程爺爺,這一件十幾萬還是要的吧。
”
程老略一沉吟,“拍賣的話十五以上。”
向馳又道:“你老聽說過這個物件嗎?”
程老搖頭,“沒有。”
程老是研究宋瓷的老專家,每年都要鑒定不少瓷器,如果他沒聽過、沒見過,再結合死者的死,這件瓷器的來歷就要畫一個問號了。
“鈴鈴鈴……”傳真電話響了起來。
向馳道:“程爺爺,估計是我的,我去接了。”
“去吧。”程老繼續把玩瓷片,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傳真電話是歐陽打過來的,向馳客套一句,就按下了接收鍵。
兩張人像傳過來了。
向馳把人像交給程老,“您老幫我看看,認識不認識。”
第一張,歐陽寫了司機二字,國字臉,眼型微突,嘴唇偏厚,特征鮮明。
程老表示不認識。
第二張是后排的死者,長臉,眼型上挑,單眼皮,魚尾紋稍重,鷹鉤鼻,薄唇……
程老端詳好一會兒,“好像在哪兒見過,但又不太確定。”
向馳道:“他有一輛奔馳車,喜歡穿考究的襯衫,襯衫上有鑲嵌寶石的袖扣,人不胖,大約四五十歲的樣子。”
程老一拍桌子,“我想起來了,他是中州人,去年在老馮的生日宴上見過一面,我記得他的袖扣,好像是一對藍寶石的。”
向馳道:“您不記得他的姓名嗎?”
“不記得了。”程老起了身,“我給老馮打個電話,他沒準知道。”
程老用座機撥了個號碼出去,二人很熟悉,說話直來直去,很快就拿到了死者的姓名——許建文。
從程老家出來,向馳給秦隊打了個電話。
“秦隊,尸源有眉目了,不過現在還不能確定。”
“啊,這麼快?”
“對,歐陽畫了畫像,剛傳真給我了。目前司機不詳,后排死者有可能叫許建文,中州人,經營文斐房地產有限公司,文是文章的文,斐是非字加文那個斐。
”
“干的漂亮。許建文,文斐房地產有限公司,我記住了,明天一早我就報上去,讓市局聯系中州那邊。”
“好的。”
“那行,你既然回家了,不妨在家休息一天,后天再回來。”
“謝謝秦隊,那我就不客氣了。”
“哈哈,客氣啥,你替我通知歐陽,讓她也好好休息一天。”
向馳上了車,出胡同往北拐,駛出一里地后,往西,在一間小四合院前停了下來。
用鑰匙開了大門,剛到院心,就聽上房有人問道:“誰啊?”
向馳揚聲道:“苗阿姨,是我。”
“小馳?”上房門開了,一個五十左右的保姆快步迎了出來,笑著說道,“老太太,真的是小馳回來了。”
向馳道:“苗阿姨,我姥的身體怎麼樣?”
“最近血壓有點不穩,其他都還好。醫生建議老太太上樓呢,說平房取暖不好,忽冷忽熱,不利于高血壓患者。”苗阿姨湊近了向馳,“老太太總說,王老先生在這兒陪著她呢,怎麼著都不肯搬。”
向馳道:“那就不搬吧,搬了只怕還要上火。”
苗阿姨扁扁嘴,“那倒也是。”
拐杖聲響了起來,“小馳在哪兒呢?”
向馳趕緊跑了進去,扶住后背佝僂著的老太太的胳膊,把人送到暖炕上,“姥姥,我回來了!”
老太太披著暗紫色緞面的大棉襖,瞇著眼打量他,“姥姥正想你呢,你可巧就回來了,工作不忙了?”
向馳道:“不忙,明天陪您一天,晚上再回去。”
老太太笑得見牙不見眼的,“那可太好了,姥姥讓你苗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向馳把她的鞋子脫了,“好,您先睡,省得聊過了覺頭。”
老太太打了個大呵欠,“好,小馳也早點睡,餓的話就讓你苗阿姨給你下碗疙瘩湯。
”
向馳從東次間退出來,怕影響老太太休息,沒敢洗漱,直接去了西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