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上半身呈三十度角靠在椅背上,叉著兩條大粗腿,坐得甚是自在。
這說明他很得意。
尹方圓在桌子后面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喝一口水,又點了根煙。
單震觀察著他,重新調整坐姿,眸色中也多了幾分謹慎,“尹組長,我真沒殺人,戴永翔是我中專同學,他來這里是投奔我,去霖江瓷業應聘的。因為應聘失敗,婚姻失敗,手里又沒錢,一時想不開才動了紫砂的念頭,我勸了他一整天,沒想到他還是死了,唉……”
尹方圓吐了一口煙,“那你給我解釋一下,當他開始出現嗜睡的癥狀時,你為什麼不把他送去醫院,那時候搶救應該來得及。”
單震的小眼珠子轉了幾圈,“我以為他……只是醉了,我剛剛不是還說了,我好心去扶他,卻被他撓了好幾下,等發現不對時,他已經不行了。”
“警官,你就是說破天,我頂多就是個見死不救,別的啥也沒干,真的!”
尹方圓擼了擼稀少的頭發,“單震啊,我知道你老婆的死,給你帶來了很大打擊,所以你處心積慮地弄死你同學,把尸體扔在火車站,就是為了挑釁我們,是不是。”
單震笑了。
尹方圓繼續說道:“但我覺得你還是不夠愛你老婆,或者說你的努力還不夠,我要是像你這麼有空,向你這麼閑,就去把法醫那一套自學了,至少我能知道死者死前遭受的一切,是不是都能在尸體上體現出來。”
單震的笑僵在了臉上,“我還是那句話,你這麼能干這麼有心,怎麼還離婚了呢?”
尹方圓不理會他的反擊,“你不了解法醫,你就不知道法醫能驗出什麼,所以,在我看來,你的辯護在事實面前毫無意義。
”
他把照片推給馬卓研,馬卓研起了身,把照片放到單震面前。
照片的內容是死者戴永翔的口唇部,以及死者孫明珍的尸體照片,前者清晰地展示了軟組織挫傷的出血部位,后者則幾乎找不到軟組織挫傷。
一般老百姓可能看不太懂,但尹方圓相信,單震一定能猜到些什麼。
單震定定地看著照片,又是忽的一笑,“我看不懂這些照片,但我記得,戴永翔醉酒后亂喊亂叫時,我捂過他的嘴。”
尹方圓彈了彈煙灰,“你這是騙誰呢?戴永翔是沒你魁梧,但也不是紙糊的、豆腐做的,稍微碰一碰就出現好幾處軟組織挫傷。單震,他在你家吃的飯,你家又是平房,戴永翔是不是亂喊亂叫一問便知。”
單震這才徹底變了臉色。
尹方圓看著他,“你是不是覺得你只要不承認,我們就拿你沒辦法?我實話告訴你,事實并非如此,你可以不認,但只要證據確鑿,法庭一樣會判你有罪。單震,在口供上按手印吧,我們法庭上見。”
方文景配合他,把記錄好的一份口供給單震送了過去,“你看看,簽吧?
”
單震突然暴怒,一巴掌把方文景手里的紙張拍飛了,“不簽,我什麼都不簽,我沒殺人,狗屁的法律,我不認,我就特麼不認!”
方文景和守在一旁的同僚同時上前一步,把單震壓制在椅子上。
尹方圓大聲說道:“你覺得你媳婦是他殺,就是他殺?你以為你很能耐是吧,但我今天就要告訴你,你特麼狗屁不是,我們僅用一天時間就鎖定了你!”
“草!”單震拼命地掙扎著,“你們警察豬狗不如,草菅人命。
草,早知如此,老子就不該殺戴永翔,他只是個死都不敢死的可憐蟲,我應該殺你們,無論哪一個都不無辜,一個一個慢慢殺,殺干凈。”
尹方圓松了一口氣,這老小子總算交代了。
……
尹方圓從審訊室退了出來,待單震的情緒重新穩定后,李自健帶著寧安進去了。
這一次,單震如實交代了。
單震的作案動機和向馳預料的差不多,單震殺人且拋尸火車站,確實是為了跟警方叫板。
但起因出于偶然。
戴永翔的情況和他交代的基本一致,離異,沒工作沒錢,從外地趕來應聘,卻沒被聘上。
戴永翔深受打擊,一直以來都有的輕生念頭就更加強烈了。
單震知道后,不但不阻止,還極大地鼓勵了他,說自己也有這種想法,并表達了想一起上路的決心。
戴永翔信以為真,跑好幾個藥店買來了藥,打算和單震一起共赴黃泉。
但他沒想到的是,單震從聽到他想紫砂開始,就把腦海中曾經反復斟酌過的計劃翻了出來,并在暗中開始實施。
那天晚上,單震折騰了一桌子好酒好菜,陪著他寫遺書,陪著他大吃大喝,陪著他聊過去聊人生聊家人聊朋友,酒過三巡后,他覺得還是活著好,又不想死了。
單震已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頓時覺得自己被耍了,便想方設法地灌醉了他,利用身體優勢將其控制,把藥給他塞了進去。
……
重案組開了個小會,給案子做了一個匯總。
方文景對尹方圓說道:“到底是高材生,真有兩下子。”
尹方圓點了點自己的腦袋,“不得不說,差距還是有的,心服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