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逢西站在樓梯的黑暗中,面容被覆蓋在陰影之下,難辨情緒。
“原來不結婚就是有罪。”
“沈逢西,你還不懂嗎?!”沈母深吸著氣,胸口起伏,扶著樓梯扶手才將將站穩。
“你可以不結婚,沒問題,沒有任何人管你,但你姓沈!”
“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代表沈家,沈家這百年的聲譽要毀在你手上,你承擔得起嗎?你是開心了,是幸福了,你有沒有想過沈家怎麼辦?”
又是這句話。
這耳熟到簡直可以聽到生繭的話。
沈家的聲譽毀在他手上。
沈逢西掀起眼皮,神色晦暗。
“如果可以,你以為我愿意姓沈?”
樓梯的空氣又冷了兩分。
母子倆隔閡了多年的恩怨,在此刻再次被拎上了臺面。
“那你以為我不想讓你們好過一些?你以為我又甘愿當這惡人?”
沈母眼圈紅著:“你父親死了之后,多少人來欺負我們沈家,你知道嗎?那會兒有多難熬啊,那些看著沈家人笑話的,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人了,我就是從那時候過來的……”
一個寡婦,兒子跑了,丈夫也死了。
整個沈家的重擔全部壓在她身上,沈母在北城的日子并不好過。從那時候,她就懂得了一個道理。
人言可畏。
人的惡意是真的能殺死人的。
如果沈逢西今天不結婚,可以;明天不結婚,也可以。
但一輩子不結婚,到時候,外人會怎麼傳?
沈家這群長輩又該怎麼交代?
更嚴重整個沈氏都會有所牽連,所帶來的輿論和壓力恐怕會比她之前所有經受過的沖擊還要再大,再惡。
沈家的那群長輩,可個個都不是吃素的。
沈母閉著眼,輕嘆了口氣。
“你們怎麼樣媽都不管,但這件事我希望你們兩個人別這麼莽撞,想清楚點,一步步來,哪怕五年,哪怕十年,只要你們想結婚再結,我不會逼你們。不然,你真的認為憑你自己,就可以承擔得起一輩子不結婚帶來的所有后果嗎?”
氣氛過于安靜。
沈母本來也沒想得到回答,她想沈逢西應該能聽得進去她說的話,再次理性考慮這個決定。
只可惜,她想錯了。
“可以。”
沈逢西面色平靜,語氣鄭重又沉緩,一字一頓把話說完。
“結與不結,一張紙而已,只要她不想,就永遠不結,我自然可以為此承擔所有后果。”
什麼倫理綱常,旁人眼光算得了什麼?他還就不信,兩個活生生的人能讓這些無根無據的東西給束縛住。
沈母望著他堅毅冷厲的臉。
好像這一刻,才發覺自己這個兒子真挺像他父親的。
那股勁。
那股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無畏勁。
“我看你是瘋了。”
沈母輕聲喃喃。
她深深吸了口氣,挺直背部,徑直扶著扶手一步步緩慢往下走,只覺得頭重腳輕,好幾次都要腿軟。
“干媽。”祝黛三步并作兩步從樓下跑上來,扶住沈母的身形,緊張道,“您沒事吧?”
沈母閉著眼安靜了許久。
“如果是你,小黛,你會怎麼選?”
祝黛一愣,許久都沒說話。
沈母:“說吧,我不會怪你的。”
祝黛鼓起勇氣,終于開了口:“我也會和逢西哥做出一樣的選擇。”
氣氛停滯半晌。
沈母睜開了眼,問:“為什麼?”
“因為顧及的太多,活得會很累。所以只想把選擇權掌握在自己手里。
至于別人怎麼看,隨他們去吧,總之,我只活這一輩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幼稚
微風不燥,十點的北城依舊繁華。
孟瓊抱著佑佑靠在主臥陽臺的吊籃藤椅上,這個半圓形的黑色藤網支撐力很強,輕輕前后晃著,小家伙靠在她肩頭,小腳丫搭在一側,呼呼大睡。
正出神間,沈逢西將薄毯蓋在了她身上。
走到她面前,一條腿彎曲,半蹲下來,撩起她面前的頭發掖到耳后,低聲問:“冷不冷?”
孟瓊搖了搖頭,垂著眼睫,望向他。
沒問他剛才和沈母說了什麼。
他如果想說便會說,如果不想說,就是問了也沒用。
遲疑幾秒,緩緩伸出手,挨上了他的臉。
“疼嗎?”
右側臉頰的麻意還沒過,被她掌心的溫熱一貼,還真有點疼。
“還好。”沈逢西低低道,“比你上次打得輕。”
“……”
孟瓊沒說話,按著他的臉使了下勁。
沈逢西這次是真疼。
眉頭緊皺,嘴角都抽動了下。
“錯了,不說了。”
孟瓊在確認他不是裝模作樣,而是真的疼后,問:“要不要抹點藥?”
沈逢西沒立即回話,去看她臉上的情緒。
“心疼我?”
他就是這樣。
最喜歡順著臺階往下,無賴又不要臉。
往前在悉尼那幾年,還總沒個正行,什麼混話都能說來。
只是時至今日,這張臉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多了幾分凌厲和骨骼感,半跪在她面前,倒還真讓人有些無法拒絕。
“嗯。”
的確是心疼,所以沒什麼好遮掩的。
安靜片刻。
窗外,月光灑落至地面,打在他寬闊挺拔的肩背上。
沈逢西將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因為姿勢的緣故,須得仰起頭望著她,摩挲著她細膩的手背,漆黑的目光深沉,低聲道:“你心疼我,我就不疼了。”
值了。
真的值。
就是再打他十幾巴掌,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