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舌的說著,安母不往拽拽丈夫的袖子,“一會兒不管她怎麼說狠話,你都不能掛臉上,知道嗎?”
“知道了知道……”
話沒說完,正聽到叮的一聲輕響,兩人急急回頭,正看到從電梯里走出來的安寧。
藍色V領短T,黑色長褲。
腳上踩著一雙小白鞋。
扎著丸子頭的安寧一出現,仿佛把眼前的夜色都映亮了幾分似的。
安母出神的看著,有種不過幾天不見,安寧又漂亮了一大截的感覺。
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是來探病的,安母堆出一臉的笑,“安寧,親家奶奶在幾樓啊,我們上去看一眼,把東西放下就走了。”
安寧低頭,就見安父的手里拎著兩個紅色的塑料袋。
一眼看去,蘋果、香蕉、葡萄……
安父也難得的溫和帶笑,“安寧,親家奶奶是什麼病啊?做完手術了是吧,好點了嗎?”
“有什麼事就在這兒說吧。”
安寧站著沒動,“祖母已經睡了,你們就是上去也見不到她。”
安父臉色微沉。
一旁,安母接過丈夫手里的袋子,一股腦的往安寧手里送,“那我們就不上去打擾她老人家了,這些水果是給她買的,安寧你帶上去。”
眼見安寧不收,安母也不惱,笑著說道:“要不,我和你爸明天一早再來也行。不管怎麼說,總得見她一面我們才安心。”
安寧滿心的無力感。
這麼多年了,他們總是這個樣子。
打一棒子,再給個笑臉,就仿佛那張笑臉下還藏著另一幅嘴臉,分分鐘就可以變臉給她看似的。
安寧不怕他們去祖母面前亂說,反正她的事,祖母也都知道了。
可卻不是在這個時候。
明天拆紗布,沒什麼問題的話,祖母就可以回家靜養了。
給祖母做手術的于院長千叮嚀萬囑咐,這個年紀的老人家,術后一定要好好調養,切忌用眼過度,切忌動怒生氣。
養父母要是撒起潑來,祖母能平心靜氣嗎?
安寧腳下沒動,“你們是來找我的,不是嗎?有什麼事就直說吧,別兜圈子了!”
安母看了丈夫一眼,聲音里當即有了哭腔,“安寧,不是爸媽說話不算數,實在是被逼的沒法子了!”
“你弟弟下周就開學了,到時候要交學費,還要生活費,還有房貸,我和你爸這幾天愁的一宿一宿睡不著覺。趙思遠的彩禮當初給你弟弟買房付了首付,小陸給的錢又拿去給了趙思遠,家里是真的一點點存款都沒有了,安寧……”
渾然不覺遠處分診臺的護士一眼又一眼的看她,安母的眼淚說來就來。
安寧無語望天。
不想成為護士站里的談資,安寧長聲嘆氣,“我只有兩千,你們要就拿著,再多我也沒有。”
“你……”
安父剛一揚聲,安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繼續抹眼淚,“安寧,你不是剛升職,還當上經理了嗎?兩千,實在是……”
太少兩個字沒說出口,正對上安寧看過來的冰冷眉眼。
安母倏地住了嘴,“兩千就兩千。”
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拿出了手機,眼見安寧從微信里轉了兩千給她,繼而頭都不回的進了電梯,安母的眼睛死死的盯緊了電梯。
眼見電梯一路順暢的停在了29樓,安母一抹眼淚,拉著安父進了電梯。
電梯停在29樓,門一開,安父安母才剛邁出去,就被從兩旁閃過的保鏢給攔住了。
安靜的走廊。
穿著黑衣表情嚴肅的保鏢。
安父安母一愣,齊齊結巴了,“我,我們是,來探病的。”
“哪個病房?”
“……”
安父伸長了脖子想看看安寧進了哪個病房。
安母更是眼珠子到處亂看。
兩個保鏢對視一眼,一個按電梯,一個伸手,提溜小雞一樣把安父安母請回了電梯里,“VIP病房,非請勿入!”
電梯一路向下,安父安母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出了滿滿的疑問。
那個小陸,到底是什麼人?
住在泗城最貴的豪宅別墅區。
給安寧一個相親認識的女人,買的車都是幾十萬的寶馬。
他那病的快死的奶奶,還住在據說一晚上好幾大千的VIP病房。
還有一個家里開公司的舅舅。
一想到自己有了個家底不錯的女婿,安父安母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滿滿的驚喜。
……
安寧一整晚都沒睡好。
擔心祖母要起夜,她沒敢躺床上,就那麼躺在沙發里,稍微翻個身就能醒。
一晚上醒醒睡睡,一合上眼就夢到童年那個悲慘無比的自己。
春天最冷的時候,她沒有合身的衣服,只能把安母不要了扔給她的舊棉衣套在校服里。
整個人臃腫如笨熊,一到學校就被淘氣的男生追著取笑。
夏天的泗城熱的像個蒸籠,她到處撿瓶子,中暑都是家常便飯,身上隨時帶著藿香真氣水,快要受不了的時候猛灌兩個,苦到下午飯都不用吃了。
秋天的泗城最舒服,可也不過短短一個月而已。
繼而,是漫長的冬天。
夢里,那個鞋子破了個洞的小女孩滿手凍瘡,卻舍不得花錢買雙棉手套,放學到家的那條路,長的像是永遠都走不到頭似的。
一腳踩進雪堆里的瞬間,安寧一個激靈醒過來,正看到窗外微曦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