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化伯府的主仆四處逃竄,姜家最尊貴的幾人,都再未從正院走出來。
火光煙塵中,顧青昭跌跌撞撞站了起來,火苗舔舐著她本該青春美麗的臉龐,她的雙眸神采煥發,仿佛回到了少年時的模樣。
她想起那年,她才及笄,過了秀女初選,人人艷羨。
后來被誘騙著沒去終選,稀里糊涂進了承化伯府。
她入伯府的那一日,姜深就齊齊納了兩個貴妾。
一個是他嬌養在外的青樓女子,早已替他誕下了長子;一個是姜老夫人的貼身侍女,以貴妾之身掌管中饋。
一個有寵,一個有體面。
她這個正妻,卻連個最沒名沒份的妾都不如。
能進伯府,只是因為她家世低,好拿捏。
可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曾放過她。
姜深襲爵后,她被囚禁折磨,不見天日。
這三年,她都快忘了自己怎麼過來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如今,她總算可以親手燒了這個骯臟的地方。
她終于,能夠解脫。
深秋的風真涼啊,像極了十五歲那年,春闈放榜的那個晚上。
一家人,爹爹,娘親,哥哥,還有青影,一家人坐在一起,納涼聽風。
淚光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娘親和妹妹坐在床邊,輕聲細語喚她起床……
第2章 年關受辱
長治十七年的春節,墻角寒梅正盛,凜寒刺骨。
京城內外驟雪漫天,長街上車馬不駛,行人匆匆。
著作佐郎顧玄攜妻兒頂著風雪叩響了永清侯府的大門。
好一會兒才有小廝來開門,驚喜出聲:“原來是四姑爺和四姑奶奶來了!早起大姑爺來后,大爺見外頭風雪大,料著四姑爺怕是不會來了,才叫小的們關了大門。”
顧玄臉色不好。
他做了沈家多年的女婿了,每年春節拜年。即便冒著雨頂著雪也是要過府拜會的,哪次缺了?
這小廝許久才來開門便罷了,一出來便擺出這樣的推脫詞句,當真叫人心寒。
小廝也不敢多廢話了,連忙請幾人往里去。
過了二門,才有正經主人出來相請。
“四妹夫,四妹妹!真是不好意思。適才陪著母親說話,你們久等了,快領著外甥外甥女進來,別凍著了。”沈家大爺是個笑面虎,一見他們就笑起來。
“聽阿婉說,青昭也過了秀女初選和經審?”
他邊走著,邊投眼看向顧玄身側的小丫頭。
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衣裳首飾簡單得很,可那張臉,即便未施粉黛,依舊能叫人一眼忘神。
如今便是這樣容色出眾,等過幾年再長開些,只怕搜遍京城都難找這麼一個了。
未必不能通過終選,為嬪為妃。
“不過運氣好罷了,”顧玄勉強笑著,“大姑娘才是個頂好的,想來必能通過秀女終選。”
顧玄口中的大姑娘,是沈大爺的嫡長女沈婉。
頂著侯府嫡女的名頭,她在選秀時自然就是備受矚目的。
沈大爺朗聲,“哈哈,父親和母親怕是都等急了,快隨我進去罷。”
正堂里,幾位妙齡少女正嬌笑逗樂簇擁著沈老夫人,底下則坐著沈家幾位夫人和姑奶奶,也是同樣的陪笑著。
好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倒顯得顧家人的到來有些不合時宜了。
“岳母大人,小婿攜妻兒來賀,祝岳母大人新歲安康。”
沈老夫人收斂了笑,投眼過來,看了眼顧家帶來的那些賀禮,微微蹙眉,淺淺「嗯」
了一聲。
“可用過了膳食沒有?”
這話問得怪。
哪會有吃了午飯才來拜年的。
“小婿出門得早,不曾用過。”
“老大,去叫廚房備些吃的過來罷。”老夫人隨意擺了擺手,“你也見過了我,帶著青禮去前頭拜見你岳父罷。”
顧玄拱手,眸光微閃,領著長子告辭離去。
顧夫人是庶出,本就不是沈老夫人親生,一進侯府便開始局促起來,丈夫走了更是沒有主心骨,呆坐在下頭,也不敢多說話,只偶爾陪笑兩句,尷尬又僵硬。
惹得六歲大的小女兒也緊張不已,死死拉著顧青昭的衣服袖子。
“姐姐,我們什麼時候能走啊?”
顧青昭摸了摸她的頭,“青影乖,等用過了晚膳就能回家了。”
六歲的小孩子,叫她沒人一起玩,沒有說話待到晚膳過,真是折磨極了。
沈老夫人原本不愿理睬,見兩姐妹說悄悄話,這才屈尊降貴看向她們,淺淺道了一句,“顧家丫頭這些年當真是出落得愈發好了。”
顧青昭少不得就要起身行禮回話,“外祖母謬贊。”
“青昭妹妹這樣出色,怕不是要將婉姐姐比下去。”老夫人身邊一個少女不懷好意說了一句。
此話一出,沈婉不高興了,沈老夫人也是瞇起眼睛又打量起她來。
一雙純凈丹鳳眸,像極了她那早逝的親生外祖母。
“穿著倒是規矩,這眉目卻很不像樣。”老夫人面色很不好,冷冷道:“若是當真面了圣,只怕要平白遭人話柄,連累侯府。”
顧夫人臉色一白,又難堪又忐忑,“母親,這……”
身體發膚受之于父母,怎可能因為一雙眼睛就要遭人嫌,又怎會牽扯到侯府?
心里這樣想,她委屈道:“昭兒不過是托我生就一雙鳳眼,定然不會惹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