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肅年抬手,沖著顏夕晨揮了揮手。
“你做過多少錯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人在做天在看,你自己去尋思吧。你娘的事,你和二皇子都不許插手。否則你們牽涉其中,我不會出面保你們。你走吧,以后……好好過日子,少回來。”
“爹,你不要我了?你真的不管我了?我知道錯了好不好?爹,你別這樣。”
“走吧,給自己留兩分體面。”
這話,顏肅年的說的冷冷的。
顏夕晨心里明鏡似的,顏肅年的心里,積攢了太多對她的失望和埋怨你。
這陣子,因為夜凌云得圣寵,顏肅年跟夜凌云走的近,對夜凌云多有幫襯,連帶著對她,也好了幾分。
可這幾分好,終究不復從前,不再是那種無底線的縱容嬌慣了。
而今,蘇姨娘又狠狠的在他們父女間插了一刀……
顏肅年沒對她翻臉,已經不錯了。
她求不來什麼。
顏夕晨也沒在開口,她緩緩起身,看了一眼一旁的顏夕月,她的眼里恨意滾動。只是在顏肅年面前,她強把那份恨意給壓了下來。
現在,她沒有翻臉的資格。
顏夕晨很快就走了,書房里,只剩了顏夕月和顏肅年,顏肅年也沒繞彎子。
“夕月,你恨我嗎?”
“恨?”
顏夕月坐在椅子上,呢喃著這個字,眼神清冷又迷茫。
“爹,我跟你說過的,從前的顏夕月早就死了。而今的我,沒有資格恨你,同樣,也沒有資格原諒你。”
被蘇姨娘害的,是古氏,是從前的那個顏夕月。
不是她。
而今的她,顏肅年對她好,她領情,顏肅年對她不好,她記仇。但這些,到底跟從前是割裂開的,她的所有情緒,也僅僅只能代表她自己。
恨,她沒資格,原諒,她更沒資格。
在這場恩怨里,她是遲到者,她也只是個揭露者,是個旁觀者。
“前塵往事一筆勾銷,這種話我說不出來,我也沒資格說。爹的悔過和痛苦,我能理解,但我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
今日的事,我是做的直接了點,爹和顏家少不得要丟些臉面,受人詬病,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但天理昭昭,這本身就是蘇姨娘、爹,以及顏家欠下的債,不是嗎?”
“是。”
“人活一世,都在扮演自己要扮演的角色,每一件事,沒一個時段,都有必須要走的路。
我沒直接殺了蘇姨娘,不是我不能,是因為我只是個揭露者。我想讓她的罪惡昭之天下,想用律法懲罰她,這是我作為女兒,必須為我娘討的公道。
但我的角色中,沒有原諒者這個設定。
爹的問題,沒有意義,我也給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問與不問,恨與不恨,談這些都太虛了。逝者已矣,離去的人回不來,我們也回不去,不是嗎?”
顏肅年看著顏夕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屋里屋外,燭影繚亂。
卻亂不過他的心。
許久,顏肅年才哽咽的開口,“夕月,大錯已經鑄成,我沒有資格去奢求原諒。可這聲抱歉,我是必須要說的。”
“那爹還是去綺云山,跟我娘說吧。或者,你也可以對自己說說。”
“對我自己?”
“爹在朝堂英明一世,縱文武百官爾虞我詐,心思詭譎,你也能分辨出來,可到了自家事,自己的事上,你卻沒有那份英明了。
你欠了我娘的,也欠了自己的。
人都說,這世上最痛苦最遺憾的事,不是我不能,而是我本可以。
過往種種,而今結局,本可以有另外一個版本。在那種選擇里,或許沒有生死相隔,沒有滿心遺憾愧疚,沒有替別人養大一個孩子。
爹如今缺失的幸福,也是你欠自己的。”
我本可以……
顏夕月這四個字,誅心的厲害。
哪怕她話里,聽不出什麼責怪,可顏肅年的心,卻像是被揉碎了一般,支離破碎,鮮血淋漓。
他不敢去想,若是曾經沒有犯錯,日子會是什麼樣?
那種對比,比任何的責罵都痛。
將顏肅年的痛苦看在眼里,顏夕月緩緩起身,“時候不早了,我先回了。”
“夕月……”
顏肅年下意識的叫了顏夕月一聲。
顏夕月看向他,他眼眸腥紅含淚,一片渾濁,“夕月,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夕亭不是我兒子的?”
“重要嗎?”
“你對他并沒有報復,甚至,你還利用我的手,給他做了一個最好的安排。岳州書院……那麼遠,你是故意的嗎?你是怕我知曉真相之后,對他下手嗎?”
顏夕月不否認,從始至終,她沒想過對顏夕亭做什麼。
大人的事,與孩子無關。
顏夕亭是蘇姨娘的骨肉,今日,她將蘇姨娘送上死路,她不能保證將來,顏夕亭一定能夠理解她,一定不會報復。
但那是以后的事,而現在,她做不到對一個孩子下手。
“在這場恩怨里,我至多只是個揭露者。
談不上報復,因為那是蘇姨娘應得的報應,天理昭昭,明鏡高懸,只要她不跑,律法會制裁她,我不會親自下手沾她的血,我嫌臟。我也談不上原諒,因為我沒有資格。
至于對顏夕亭,這些更都不挨邊。
爹想怎麼處置顏夕亭,那是爹的事,但我不會主動對他下手。
若有一日,他想為他娘報仇,那我也不會手軟。”
說完,顏夕月就直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