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箭堪堪扎在她左邊胸口處。
朵朵和鈴音的手上都是血。
完顏烈腿都軟了,額角青痙乍起,喉結滾動,跌跌撞撞跑過去,將趙雪影摟到懷里。
她是那麼虛弱,單薄得就像一張紙片一樣。
完顏烈紅著眼睛,怒吼道:“大夫!!快喊大夫!!!”
鈴音哭道:“樓林他們已經跑去喊大夫了,馬上就到。”
完顏烈低頭心疼地看著她的傷口,喚著她的名字。
“雪兒,雪兒,我是阿烈,我回來了,你醒醒,大夫馬上就來,你……你不要嚇我……”
他聲音低沉,帶著磁性,說到后面竟是帶著哭腔。
眾人又悲痛又震驚。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完顏烈。
朵朵更是震驚無比,在她的記憶里面,完顏烈永遠都是堅韌頑強的,運籌帷幄、胸有成竹、指點乾坤。
沒有他完不成的事情,沒有他打不勝的仗,好似銅墻鐵壁,沒有弱點,堅不可摧。
可是眼下他六神無主、驚慌失措、無助彷徨、悲痛欲絕……
這還是她威風凜凜、戰功赫赫、剛強不屈的四哥嗎?
好似聽到了完顏烈的呼喚,氣若游絲的趙雪影,強撐著最后一口氣,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著完顏烈英俊的臉頰,欣喜若狂。
傾國傾城的容顏下,露出凄美的笑容,可是只是笑一下的功夫,便扯動了傷口,好痛。
看著她秀眉緊蹙,痛苦不堪,完顏烈手足無措。
他從來沒有這麼無助過。
他信天信地,卻從不信鬼神。
可是這一刻,他期盼著有鬼神的存在,讓他們看在他完顏烈戰功卓著,一心為民的份兒上,讓他的女人好好地活著,不要承受這樣的痛苦。
哪怕讓他折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甚至更長的陽壽,他都愿意。
他多麼想替趙雪影承受這些痛苦。
人在極悲痛而又無能為力的時候往往寄托鬼神。
面對心愛的人,總想代她承受痛苦。
“雪兒……”
趙雪影想抬起手,卻渾身沒勁。
完顏烈抓住她素白柔嫩的小手緊緊地貼在他棱角分明的英俊臉頰上,不停地重復:
“雪兒,我的雪兒……”
他的眼淚就在眼眶中打轉。
從小到大,無論他多苦多累多難多痛,受了多大的委屈,受了多嚴重的傷,他從來沒有哭過。
在他的意識里,眼淚是弱者的專屬,而他完顏烈,是頂天立地的強者,是絕對不可能流眼淚的。
可是今時今日,看著心愛的女人虛弱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氣若游絲,他的心好痛,眼眶溫—熱—濕潤,眼淚不停地打轉。
他哭了,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他的整顆心都在趙雪影的身上。
趙雪影嘴角扯出一抹凄美的笑容,定定地看著完顏烈,虛弱地喃喃道:“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不我……不……會拋下我……”
完顏烈聞言喉嚨里干啞難耐,一顆心早已經碎成千瓣萬瓣。
不,他拋下她了,拋下如此柔弱的她直面險境,是他害她處在如此危險的境地。
其實,這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內。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完顏烈早已深諳裴羅的作戰方略,對他了如指掌。
裴羅這個人雖然昏庸無道,荒—淫—無度,但是在打仗這塊兒還是有一些能耐的,善于打的是突襲和游擊,尤其是善于出其不意,搞一些陰謀詭計,狡猾得跟個狐貍一樣。
他從不與人硬碰硬,為了達到目的,更是不折手段,可以利用所有人,可以犧牲一切人,毫無底線。
與這樣惡貫滿盈的無賴作戰,必須一擊即中,否則他就像泥鰍一般,你剛剛碰到他,他便溜之大吉,惹得你無功而返不說,還落得滿手污泥。
打仗就像下棋一樣,需要走一步看十步。
在出征之前,完顏烈就想好了對付裴羅的策略,首先是讓他計謀得逞,然后再利用他的貪婪,以假死引他出動。
那晚大雪漫天,道路被封,他故意在那樣的天氣率兵尋找回鶻主力,而實際上,卻在別處隱蔽了下來,隨后放出自己遇雪崩而死的消息。
就等著回鶻軍隊和完顏軒的軍隊按捺不住,攻打哈林,然后將他們一鍋端。
他計劃周詳,算無遺策,本是天衣無縫,可是卻堪堪被白洛霆識破了計劃,派出黑龍教的人在歸途堵截。
完顏烈這時才真正見識到白洛霆的實力,他武功高強,出手狠辣,若不是他憑借著一點點優勢取勝,恐怕便被拖死在路上。
中間耽擱了很長時間,回來晚了。
一路上他心急如焚,就害怕趙雪影有個三長兩短,可是他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他不以哈林為餌,不把她自私地留在身邊;如果,他不盲目自信,不拋下她,她也不會受如此重的傷。
臨走之前,他本想將計劃合盤告訴趙雪影的,可是他的自卑心理作祟,讓他沒有言明。
雖然趙雪影口口聲聲說喜歡他,可是他還是不信。
他們之間差距那樣大。
她傾國傾城,溫婉嬌柔,善良賢淑,如夜晚皎潔明亮的月光。
而他呢,殺伐過重,手上沾染了不知多少人的鮮血,野蠻而粗暴,如幅員遼闊的黑沼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