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一聲令下，孩子們就四散開來，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

　　見夫子執的是俗世禮節，顏裊裊便回了同樣的微蹲禮：“不敢當，是我打擾了才是。”

　　云中界修士行禮，不論男女均為拱手，而在俗世，則男子掌心交疊置于胸前微蹲，女子雙手交疊置于側腰微蹲，因此，顏裊裊心里便存了疑惑，難道她來到了俗世的地界？

　　可不對呀，這里的靈氣雖然不如大城鎮、更不如太玄宗濃郁，卻也不算稀薄，跟一般的小城鎮差不多，這般想著，顏裊裊便好奇問道：“不知夫子可否告知此處是？”

　　夫子臉色微沉，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太好的事：“這里是莫來村。莫來莫來，有來無回。”

　　所以，才取了這個名字。

　　有來無回？！

　　顏裊裊眉頭一皺，這麼夸張？

　　可她在太玄宗學習時，學堂里的夫子從未介紹過莫來村這個地方啊？

　　半妖倒是介紹過，只說是人和妖結合生下來的孩子，基本上都會保留一些妖獸的特征，而無完全人形，人們多以異色的眼光看，而妖獸森林里的純種妖獸，又看不上夾雜了人類血脈的半妖，因此，半妖大多生活異常艱難，常常避世而居。

　　那時，顏裊裊便想不明白，人要和妖發生關系，又無法接受發生關系后的結果，那何必要發生關系呢？

　　妖獸森林也是，聽說那些妖修都要化成人形，那為何又看不起有人類血脈的半妖？！

　　她曾經在學堂上這麼提問過，還被夫子訓斥了一通。

　　欸，往事不可追矣。

　　“姐姐姐姐，我們回來啦！”

　　顏裊裊回神，就見剛剛走掉的小孩們手上都捧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回來了！

　　宋知機打頭，捧著一盞茶，后邊的小孩們，有的捧著一個果子，有的捧著糕點，有的捧著一束不知從哪里采摘來的野花，笑嘻嘻地將顏裊裊圍住。

　　顏裊裊配合地“哇”了一聲，果然那些小孩們的雙眼頓時亮晶晶的，滿天星辰都換不來的神采奕奕，讓顏裊裊內心暖呼呼的。

　　鸚鵡夫子也收好了雙翅，請顏裊裊喝茶：“都是小孩子們的心意，貴客請喝茶。”

　　“我姓顏，夫子不必客氣。”

　　顏裊裊接過宋知機遞過來的茶盞，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夫子則微笑著點頭道：“原來是顏姑娘。”

　　姑娘的稱呼一出，顏裊裊恍惚之中以為回到了俗世。修士間多稱呼道友，同門則互稱師兄弟、師姐妹，倒是很久沒有聽到這種稱呼了呢。

　　看顏裊裊接受了禮物，一群孩子呼啦呼啦又走了，只宋知機還挨在顏裊裊身邊，夫子怎麼使眼色，都不挪動半分。

　　夫子只好放棄。

　　顏裊裊見此，笑著摸了摸宋知機的頭，轉而問起夫子：“請問夫子，這里可還是云中界的范圍？”

　　聽到顏裊裊這樣問，夫子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良久后嘆了口氣，視線投向遠處田地間勞作的人們，聲音仿佛一下子老了幾歲：“還在云中界，離妖獸森林很近。我們倒是想離開這里，可天下之大，竟沒有我們一處容身之地！”

　　那聲質問，雖不是對著顏裊裊的，可顏裊裊還是驀然感到心中隱隱地不舒服，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就是這麼尷尬，她從俗世來，又來到云中界生活。而不論她待的哪一片土地，對半妖都沒有好臉色。

　　就算她沒有，可畢竟這樣的人只是少數。

　　“若有選擇，我們何至于投身于此，欸……”

　　是啊，明明不是他們的錯，可結果卻是他們承受了很大的非議，顏裊裊也跟著嘆了口氣，氣落，就聽得她身邊的小蘿卜頭同款嘆氣。

　　顏裊裊輕輕撫過宋知機的小臉蛋，宋知機因為只有一張人臉，保留了較多妖獸特征，哪怕是臉上都還有細細碎碎的小絨毛，摸起來并不光滑，可顏裊裊還是一遍一遍地撫摸著，仿佛這樣就能撫慰這個小孩曾經遭遇過的一切傷疤。

　　但怎麼可能呢？

　　“我們都已經夠忍讓了，可有的人還是不放過我們，沒辦法，我們先輩只能四處逃避，最后躲避在妖獸森林外側，那些修士因為畏懼妖獸森林，摸不清里面的妖獸對我們到底是何種態度，便沒有輕易再動我們先輩。而我們先輩，最開始的時候，只保留了極少的妖獸特征，甚至不仔細看，與普通人根本無異，因此，遭受到修士的大肆撲捉，他們將我們先輩抓住，與那些有特殊癖好、特殊用途的修士做交易，而我們先輩又打不過修士，只能到底躲避，躲避間，為了讓后代避免我們這樣的遭遇，我們先輩開始同類通婚，就這樣，后來出聲的孩子獸化特征越來越多，就是顏姑娘你看到的這樣。”

　　半妖，多面容姣好。但隨著一代代獸化下來，他們村子里的半妖面容越來越趨近于普通人了。

　　說到這里，夫子看了一眼顏裊裊的大尾巴，這般少妖獸特征的孩子，倒不像最近有的，而像他們先輩。

　　當然，他們很久沒有離開過這個村子了，不知外面是否還有這樣的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