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環一身素服,頭上只有一支白色玉簪,所有金銀首飾一概全無,臉上不敷脂粉素面朝天。明明還年輕,卻有了一絲暮氣。
守寡孀居的女子,大多如此。就是蘇太后自己,何嘗不是這樣?以前最重保養,現在也不講究了,短短幾個月間,眼角多了許多細紋。
“免禮,過來坐著說話。”蘇太后笑著招呼蘇環坐下,打量一眼,有些心疼地嘆了一聲:“你額上落了傷疤,太醫院里有上好的祛疤藥膏。你每日都抹些,時日長了,傷疤或許就慢慢褪了。”
蘇環摸了摸額上的傷疤,輕聲道:“不用,就留著它。”
太子已經長眠地下。
她的余生,都將會在思念他的漫漫日夜里度過。留著傷疤,就像留住了永難磨滅的記憶。
蘇太后聽得紅了眼眶,將頭扭到一旁,過了片刻才轉過來:“春生帶著月牙兒和一雙兒女進宮了。很快就會來仁壽宮。哀家叫你過來,是讓你正式見一見皇后。”
以前蘇環是東宮太子側妃,趙夕顏是藩王世子妃。見面可以平輩論處,不分高下。
現在,蘇環是太子遺孀,趙夕顏是大晉皇后。在這宮中內外,除了蘇太后,所有人都要低頭拜服。蘇環也不能例外。
“有哀家在,沒人敢慢待你。”蘇太后看著蘇環,慢慢說道:“月牙兒和春生都是心地仁厚之人,更不會薄待你。不過,這宮中以后大事小事都得他們夫妻做主。你要和他們好好相處。”
徐靖每日處理國事朝政,和蘇環沒什麼交集。蘇環真正要交好的,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蘇環心中明白,輕輕點頭應了。
蘇太后眉頭舒展,笑了一笑。蘇環心思淺,卻也不笨,一點就通。
就在此刻,宮人進來稟報:“皇上皇后娘娘來仁壽宮給太后娘娘請安了。”
蘇太后早有準備,欣然笑道:“快讓他們進來。”又吩咐蘇環:“你代哀家迎一迎。”
蘇環應聲出去相迎。
徐靖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手忙腳亂的,哪有什麼天子威嚴。趙夕顏看著好笑不已,要伸手抱一個過來,徐靖卻不肯:“小果兒小花兒日日都見你,我這個親爹他們都不熟悉。今日我要抱一天。”
徐靖犯起了犟勁,趙夕顏失笑,也不和他客氣,很快縮了手。
一身素色宮裝的麗人微笑著迎過來,正要行禮,趙夕顏快步過去,親熱地握住對方的手:“堂嫂,你怎麼還親自迎出來了?”
這一聲堂嫂,聽得蘇環心里熱乎乎的。她抿唇笑道:“太后娘娘讓我來迎一迎你們。”
趙夕顏笑道:“多謝堂嫂相迎。妯娌之間,可別客氣多禮。堂嫂要是向我行禮,我可要羞得掩面而走了。”
蘇環心里熱乎乎的,輕聲笑道:“你是皇后,我向你行禮是應該的。”
“今日沒有外人,不必講究這些。”趙夕顏力氣著實不小,握著蘇環的手往里走,蘇環愣是抽不出手來,自然也沒法子行禮。
兩人進殿后,一同向蘇太后行禮:“臣妾給太后娘娘請安。”
應該走在第一個的徐靖,正七手八腳地哄兒子閨女哪!能拉開五石強弓的手,抱起孩子來僵硬又笨拙。
原本端坐在鳳椅上的蘇太后,也坐不住了,揮揮手示意趙夕顏蘇環起身,然后快步去了徐靖身邊:“哀家來抱一抱。”
徐靖頗為不舍地將小果兒分給蘇太后。
小果兒小花兒一胎雙生,出生的時候個頭小小的,這幾個月奶水足實,養得白白胖胖。眼睛像葡萄一般,又黑又亮。
蘇太后抱著沉甸甸胖墩墩的孩子,心尖都要被萌化了,連連笑道:“這雙孩子,被養得真好。白胖又結實。”
徐靖自得不已,大言不慚地吹噓:“那是,一雙孩子都像我小時候,白皙俊俏,人見人愛。”
趙夕顏笑著瞥他一眼。徐靖立刻改口:“其實更像親娘,這眉眼這五官,多秀氣多好看。”
蘇太后將小夫妻眉來眼去的一幕看在眼底,不由得失笑。
一物降一物,半點不假。徐靖天生這副跳脫脾氣,坐了龍椅也改不了。也只有趙夕顏能降得住他。
蘇環忍不住湊到蘇太后身邊,伸手捏捏小果兒白嫩的小臉蛋:“小果兒生得確實好。”
又探頭看一眼徐靖懷中的小花兒,驚嘆道:“小花兒和小果兒的臉蛋竟一模一樣。”
一旁的宮人都笑了。
雙生兄妹,自然像得很。
要不怎麼說孩子多了就是好呢!宮里一直冷冷清清的,仁壽宮更是安靜。今日有這一雙孩子,整個宮廷都似活了過來。
趙夕顏隨口笑問:“太后娘娘讓人將小郡主也抱來,孩子們湊在一處更熱鬧。”
說完,就覺出了不對勁。
一旁的宮人都垂了眼。
第444章 皇后(二)
趙夕顏口中的小郡主,是潁川王世子妃陳氏用命換來的女兒。
當日,陳氏難產身亡,小郡主被抱進椒房殿里養著。這個小郡主在宮中存在感極低,后來宮中變故連連,就連趙夕顏也沒聽過小郡主的消息。
此時隨口一提,倒沒什麼別的意思。
偌大的宮廷,不至于容不下一個一兩歲的孩童。
蘇太后長嘆一聲:“小郡主也是個命短福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