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丫鬟手足無措,高聲哭喊:“來人,快來人!小姐要生了!快來人啊,叫個產婆來。”
奈何一長排塞滿了慕容族人的牢房里全是震耳欲聾的哭喊聲。她的聲音再響,也傳不出去。便是傳進獄卒耳中,獄卒也不會理會,去尋什麼產婆。
紀云舒滿臉痛苦地蜷縮著身體,淚水終于涌了出來。
都是祖父迷了心竅,將她嫁進了慕容氏這個火坑。
現在不但要賠上她這一條命,她肚中的孩子也沒機會見天日。還有紀家,十之八九也要被牽連。
疼!
肚子真疼啊!
紀云舒終于忍耐不住,哭聲溢出唇角。
瘋瘋癲癲的慕容夫人,忽然間就恢復清明,迅速抹干眼淚,爬了過來:“紀氏,快些躺平,你這是要生了。”
紀云舒忍著疼痛,慢慢躺平,身下濡濕了一片。
慕容夫人咬咬牙,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又吩咐婆子和丫鬟,都脫下外裳。
三件寬大的裙子鋪在地上,將紀云舒一點一點挪到干凈的衣服上躺著。再將紀云舒下身的裙裳脫下。
牢房里光線晦暗,實在看不清楚。只聽到紀云舒一聲接一聲的痛呼。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血糊糊的肉團出來了。
第392章 死路(二)
孩子出生了!
沒有剪子,慕容夫人用牙齒咬斷了臍帶,哆嗦著抱起滿身臟污的嬰兒。伸手摸索到胯下,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這是一個男嬰,是慕容氏嫡出長孫。
原本,這應該是慕容氏下一輩的繼承人。現在,男嬰女嬰都無所謂了。她們活不了幾日,這個男嬰,一出生就是死路。
虛弱至極的紀云舒,用盡力氣伸手:“孩子給我。”
慕容夫人用自己的衣袖為孩子擦拭身子,然后扯了一塊裙擺,將孩子包裹起來:“是個兒子。”
紀云舒摸索著抱過小小的男嬰。男嬰扯著嗓子啼哭起來。
嬰兒的哭聲,在所有人的哭喊聲中顯得那麼微不足道。長長的牢房到處都是哭嚎聲,沒有人關注這個男嬰的出生。
紀云舒解開衣襟,笨拙地堵住男嬰的嘴。吮吸是所有嬰兒的本能,這個剛出生的男嬰貪婪地吮吸起來。
紀云舒低頭,在晦暗的光線中細細打量剛出生的兒子。肉乎乎的胖胖的,紅通通的,眉眼看不分明,只看看到一張用力吮吸漲得通紅的小臉。
“吃吧!吃飽了。”不知不覺中,兩行淚水再次滑落,紀云舒低聲呢喃:“吃飽了和娘一同上路。”
“下輩子投胎,要睜大眼睛,找一個好爹。”
……
兩個時辰后,紀云舒獄中生子的消息傳進趙夕顏耳中。
蘇皇后如木雕一般跪在丈夫兒子的棺木前,什麼都聽不見,或是聽見了也不理會。
趙夕顏沉默片刻,輕聲吩咐:“慕容一族暫時還未處置。令人送些孩子和產婦吃用之物進天牢。”
她和紀云舒總算相識一場。這也是她所能做的極限了。
來傳信的海棠,紅著眼點頭,悄然退了出去。
天再次暗了。
宮里的尸首還沒處置干凈。不過,金鑾殿外總算收拾差不多了。沖刷了數次的地面,依舊彌散著血腥氣。
趙夕顏一天沒有進食,嗅著這刺鼻的血腥氣,胃里隱隱翻騰作嘔。
不止是她,金鑾殿里所有人都沒進食。
已經有人撐不住,不止是疲累還是餓暈了,被抬了出去。
趙夕顏轉頭看一眼,暗暗嘆口氣,然后低聲對蘇皇后說道:“娘娘節哀。這一日大家伙兒都沒吃飯。是不是該讓御膳房做些吃食送來?”
蘇皇后吃力地轉頭,目光空洞茫然。
短短幾日,她失去了兒子丈夫父親。她身體里所有的喜怒哀樂也似乎一并被關進了棺木中。
她能聽見所有人的聲音,卻做不出任何情緒反應。
哀莫大于心死,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趙夕顏和蘇皇后對視片刻,鼻間涌起強烈的晦澀酸楚。她忍著眼淚,輕聲道:“娘娘去歇一歇吧!我在這里守著。”
蘇皇后沒有點頭,也沒搖頭。雙目哭得紅腫不堪的蕈紫,和另一個宮人過來,扶著蘇皇后起身去休息。
素來端莊嫻雅母儀天下的蘇皇后,腰身佝僂著,慢慢挪著步子走了。
趙夕顏用袖子掩著臉,過了許久才放下。
御膳房做了饅頭送來。
眾人食不知味,勉強吃了一些裹腹。有的累極困極,就這麼蜷縮在地上合衣睡著了。
趙夕顏默默吃了半個,便覺得喉嚨被什麼塞住一般,難以下咽。
身邊悉悉索索,多了一個身影。
“月牙兒,”是徐瑩的聲音:“靈堂里這麼多人守著,你也去歇一歇。”
趙夕顏轉頭,徐瑩消瘦憔悴的臉孔映入眼簾。這幾日,人人都如火燒油煎一般。徐瑩這般模樣,算不得什麼。
便是趙夕顏自己,也是憑著毅力在硬撐。
“我得留在這兒。”趙夕顏壓低聲音:“春生哥哥還沒回來,我替他守在這兒。”
徐瑩眼眶一熱,淚水涌了出來。
這世間,竟有這樣的情意!
春生能娶月牙兒為妻,真是三生有幸。
……
踢踢踏踏!
兩百余匹駿馬在月下飛馳。
當先的一匹駿馬,高大神竣。駿馬上的少年,早已滿額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