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靈堂里,誥命夫人們三三兩兩靠在一起,逼著自己入睡。待到天明,晨曦灑進靈堂,沉默了一夜的誥命夫人們也悄然有了聲音。
“這都一天一夜了,逆賊不知有沒有俯首。”
“還用問麼?要是逆賊被擊退了,東宮豈會不開宮門。聽聽外面的動靜,還在廝殺。”
刀槍聲廝殺聲慘呼聲聽多了,驚恐的情緒像被凝住一般。不是不怕,而是懼怕也沒用,也就麻木了。
西河王世子妃抬眼看去,就見趙夕顏坐在蘇皇后身側。蘇皇后一夜未眠,雙目通紅,憔悴至極。趙夕顏正低聲安撫蘇皇后。
西河王世子妃咬咬嘴唇,起身走了過去。
趙夕顏一夜沒睡。事實上,之前的三個日夜,她合眼的時間加起來也沒兩個時辰。鐵打的人也禁不住這般苦熬。
西河王世子妃過來,還沒張口,趙夕顏便道:“我有些倦了,要睡一會兒。堂嫂來得正好,這里就交給堂嫂了。”
西河王世子妃:“……”
她鼓起勇氣前來,確實有在眾人表現一番的意思。她想讓所有人都看看,她西河王世子妃半點不比趙夕顏這個北海王世子妃差。趙夕顏這般干脆利落,她忽然又惶惑不安起來。
“我……”
趙夕顏撩撩眼皮:“堂嫂是不是怕了?”
西河王世子妃哪里禁得起激將,立刻挺起胸膛:“當然不怕。”
趙夕顏淡淡道:“不怕就好。我睡兩個時辰。這兩個時辰里,若有什麼事,就立刻叫醒我。”
然后,靠著玉簪的后背,閉上雙目,幾乎立刻就睡著了。
西河王世子妃:“……”
之前趙夕顏站在蘇皇后身邊,鎮定自若,穩定人心。
她看在眼里,心里又嫉又羨,恨不得取而代之。
現在機會來了,她忽然有些心虛。站在這里,被一雙雙省視的目光盯著,她的雙腿甚至在打顫。更別說張口說話,安定人心了。
蘇皇后也倦了,閉著雙目靠著蕈紫。
所有人都在看著西河王世子妃。
西河王世子妃清清嗓子,打破沉默:“來人,讓膳房做些吃的送來。”
一旁的宮人應聲而退。
誥命夫人們各自收回目光。西河王世子妃暗暗松口氣,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早飯比之前豐盛了一些。除了熱饅頭之外,還有熱粥小菜。
熱粥饅頭下肚,驚惶不安又去了三分。
外面的殺伐聲,依舊沒停。
一個滿身血跡的東宮親兵大步進了靈堂。
趙夕顏和蘇皇后都睡著了,西河王世子妃只得硬著頭皮上前,聲音不停顫抖:“外面現在如何了?”
那個東宮親兵低聲稟報:“有援兵沖進宮中,攔下了逆賊。殺了一夜,死了許多人。現在戰事格外激烈,快要抵擋不住了。”
“左統領令小的來稟報,并問一聲,東宮要不要派兵出去殺逆賊?”
西河王世子妃被問得一懵。
她哪里知道要不要派兵啊!
等等,東宮只有一千親兵,要是派出去了,哪里還護得住東宮。再者,之前趙夕顏就說過,要全力守住東宮。
“不必了……”
“告訴左統領,留一半親兵,另外一半全部派出東宮。”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依舊那般冷靜鎮定。
趙夕顏不知何時睜了眼,站了起來:“再熬幾個時辰,鐵衛營的士兵就能趕來救援了。去和左統領說,讓他親自領兵出東宮。”
西河王世子妃的眼淚都快下來了,腳下自動自發地退了幾步,老老實實坐下了。
嗚嗚!她頭腦都要成漿糊了。還是坐著聽趙夕顏的吧!
趙夕顏睡了大半個時辰,眼里還有血絲,有條不紊地下令:“還有,將兵器拿過來,讓所有內侍宮人都拿一把兵器。靈堂里所有人也都挑一把兵器。”
蘇老夫人忍不住尖聲道:“我這一把年紀,拿兵器有什麼用?難道要我老婆子和人拼命不成?”
趙夕顏瞥一眼過去:“逆賊要是殺進東宮來,不堪受辱的,可以拿刀拼命,也可以自我了斷。”
蘇老夫人:“……”
蘇老夫人的臉一陣紅一陣青,頻頻看向蘇皇后。可惜,蘇皇后閉著雙目入眠。別說沒醒,就是醒了,也未必肯護著她這個老娘。
幾個親兵抬了一堆寒光閃閃的兵器來。
內侍和宮人們大多拿刀和劍。誥命夫人們都是身嬌肉貴的主,此時也沒人敢抱怨兵器太重太銳利會傷到自己之類。一個個挑輕一些的拿。
趙夕顏拿了一把劍。
她握著劍柄,心里異常平靜。
如果慕容慎殺進東宮,她就以這把劍了結自己。這一世,她絕不會再忍受屈辱茍且偷生。
……
左統領領著五百東宮親兵從墻頭躍下,直奔金鑾殿外。
這里已成了尸山血海。
所有人都殺紅了眼。
陶將軍傷重不支,不得不退進金鑾殿里。定國公一把年紀,老當益壯,握著厚背長刀廝殺,一邊高聲指揮眾人作戰。
和定國公一同沖出來的武將,已經死了三個,傷了五個。武安伯身上有四五處傷,衣襟早就被染紅了,依舊咬牙硬撐。
左統領和五百東宮親兵一來,戰局大為緩和。
定國公壓力一輕,便有余力四顧。待左統領沖到身邊,定國公沉聲喝問:“左統領不護著東宮,怎麼到這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