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舊棉裙的王薇,目光悲戚,一臉木然:“真正憋屈的,是北海郡的百姓。我是王通的女兒,挨罵都算是輕的。扔石子扔菜葉也是活該。”
丁香哇一聲哭了起來:“小姐的命怎麼這麼苦。好不容易熬過來,才過了一年多的平靜日子。老天爺偏偏不肯放過小姐。”
王薇眼中的淚珠也悄然滾落。
這一年多來,她領著兩個侄兒和丁香陶媽媽在這個小院子里生活。周圍住的多是趙氏族人。因為她是趙夕顏的好友,趙氏族人看在趙夕顏的顏面上,沒人來刁難她。
她盼著這樣平靜的日子能一直過下去。
可惜,這注定了是一個奢望。
一個月前,打著青龍旗的土匪沖到了北海郡的城門外。因為及時封鎖了城門的緣故,城里的百姓安然無事。城門外的村落百姓,就徹底遭了殃。
土匪頭領是周隋,土匪里的二當家就是她的親爹王通。
在王通的指揮下,土匪們每日攻城,死在城門上的士兵越來越多。好在有北海王坐鎮王府,每隔三日發一次糧食,百姓們只要不餓肚子,關上門躲在家中,也勉強能穩得住。
她這個土匪的女兒,被周圍眾人唾罵是理所當然的事。事實上,就是有人沖進院子里來,一刀殺了她,她也不覺得冤枉。
父女間的血緣,怎麼斬得斷?
王通帶著土匪燒殺搶虐,要攻占北海郡。她是王通的女兒,根本就不配再活下去。
“姑姑,”已經五歲的王大郎過來,抱著王薇的左手:“別哭。”
四歲的王二郎也來了,抱緊王薇的右手搖來晃去:“姑姑不哭。”
王薇無聲痛哭,蹲下身子,將兩個小侄兒緊緊摟進懷里。
院門外不知是誰,在叫嚷怒罵著“土匪的女兒孫子都該死”。
王大郎十分害怕,小聲問王薇:“姑姑,誰是土匪?為什麼他們都罵我們?”
王二郎一臉懵懂,搖晃著王薇的胳膊:“我要出去玩。姑姑帶我出去。我不要在家里。”
這一個月來,王薇鎖了小院子,便是領糧食,也是趁著夜半悄悄開門,將門外的糧食拿進來。王大郎王二郎一直被關在家里,已經很久沒出去玩耍了。
王薇淚落如雨心痛如割,哭著哄兩個侄兒:“外面在打仗,十分可怕。你們兩個乖乖聽話,和姑姑在家里待著,哪兒都別去。”
……
哭過了,日子還得繼續過。
王薇哭了一場,擦了眼淚,親自將那顆爛白菜洗了。放進鍋中炒一炒,勉強能吃。
嘭嘭嘭!
門被重重敲響了。
丁香被嚇了一跳,迅疾起身,沖到廚房拿了一把菜刀出來:“小姐,奴婢去將歹人攆走!”
王薇心里也是突突一跳,下意識地摟緊了兩個侄兒。
嘭嘭嘭!
門又被敲響了,隨之一個年輕的男子聲音傳進來:“是我,開門。”
王薇全身一震,眼淚瞬間沖出了眼眶。
丁香放下菜刀,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快步去開門。
站在門外的年輕男子身材高大,面容英俊。一路奔波趕來,臉上有些倦色。他邁步進來,大步走到王薇面前,迅速打量一眼:“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王薇淚落如雨,哽咽不已:“你怎麼來了。”
李驍下意識地伸手,想為王薇擦眼淚。手還沒碰到王薇的臉頰,就被丁香狠狠瞪得縮了手。
“你別哭,”李驍有些笨拙地低聲解釋:“膠東軍接到兵部緊急派來的公文,大哥領大軍正在路上。我是前鋒,一路快馬先來了北海郡。”
王薇用袖子抹一把眼淚,低聲問道:“不是封了城門麼?你是怎麼進來的?”
李驍迅速低聲答道:“土匪大多在東城門,西城門土匪最少。我領著五百前鋒營士兵,在西城門外打了一仗,才進了城門。”
王薇此時才留意到,李驍身上的軟甲還沒脫下,還有點點血跡。
兩人分別了一年多,此時重逢,心中各有千言萬語,卻又難以吐出口。就這麼傻乎乎地對視了片刻。
王大郎大著膽子扯了扯姑姑的胳膊:“姑姑,他是誰?”
王薇還沒出聲,李驍就先樂了:“一年多沒見,就忘記我是誰了?來,我抱著你耍一耍。”
說著,俯下身抱起王大郎,略一用力,拋到半空。王大郎興奮地尖叫一聲,然后咯咯笑著落入李驍懷里。
王二郎也激動起來,沖過來嚷道:“我也要。”
李驍咧嘴一笑,將王二郎又抱了起來。寂靜了許久的小院子里,響起了久違的孩童歡笑聲。
王薇默默去了廚房,親手為李驍做了一大碗面。
以前她嬌生慣養,現在洗衣做飯樣樣都會。
李驍嗅到面條的香氣,頓時食指大動。不客氣地坐下,稀里呼嚕地吃了起來。
丁香和陶嬤嬤將兩個孩子帶走,屋子里只剩王薇和李驍兩人。
兩人一個吃面一個看著,誰也沒覺得尷尬。仿佛他們早該像這樣坐在一起,像對普通的小夫妻。
“你吃飽了麼?”王薇輕聲問。
“飽了。”李驍放下筷子,忽然伸手握住了王薇的手。
王薇身體微微一顫,卻未掙扎閃躲,抬起眼看著李驍:“膠東軍都來了嗎?”
李驍點點頭:“是,朝廷也派了大軍前來剿匪,再有半個多月就能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