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明:“……”
女兒確實變了。
淡漠的語氣下,是如磐石般的堅毅和膽大包天的果決!還有絕不屬于這個年齡少女的狠辣!
趙元明深深地慢慢地呼出一口氣:“這件事我先考慮幾日。哪怕要動手,也得由我來,你別沾手。”
趙夕顏明亮的眸光和趙元明對視:“我能模擬周隋的筆跡。唯有我見過他的私章,能分毫不差得做一個假的出來。這件事,非我不可!”
“爹,我不是弱不禁風不經世事的普通少女。我見過亂軍殺人,見過血腥戰場,經歷過吃人亂世,見證過動蕩新朝。我雖未親自殺人,因我而死的人卻不在少數。這雙手,早已沾了血。”
“老天讓我重活一回,不是讓我躲在閨閣里無憂無慮。我有血海深仇,有非殺不可的仇敵。”
“我將這一切告訴爹,是因為我不愿欺瞞最信任的親人。我知道,爹一定會信任理解支持我。”
趙元明沉默了。
過了許久,趙元明長嘆一聲:“你想做什麼,只管放手去做吧!爹支持你!”
趙夕顏眉頭舒展,像幼時那樣,親昵地挽住親爹的胳膊:“爹,你對我真好。”
趙元明無奈一笑,伸手輕撫趙夕顏的發絲:“做事少不了人手。松石精明能干,你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他去辦。家里的銀子,只管支用。”
“還有,我現在就去見你大伯父,說服他和族人多存些糧食。”
盛世金銀,亂世存糧。
這道理總是沒錯的。
趙夕顏略一點頭:“我和爹一起去。”
……
趙家是北海郡望族,自前朝傳承至今,三百多年的繁衍,嫡支旁支遠房族人眾多,如今共有三千多族人。
趙家以詩書傳家,不管男女,皆自幼開蒙讀書。趙家兒郎考中舉人的有二十多個,考中進士的,有三個。如今在外宦游做官的,足有三十多人。趙氏族學是青州最有名的族學,每年都有許多少年才俊前來拜師讀書。
趙家聚族而居,提起趙家坊,北海郡無人不知。
趙元明這一支,是正宗的趙家嫡支。趙元明共有兄弟三個,還有兩個出嫁多年的姐妹。
老族長在八年前病逝,趙元明的兄長趙元修,也就是趙夕顏的大伯父,做了新一任族長。
趙元修年輕時中過舉人,一直未曾出仕。他為人精干,行事公正,頗受族人擁護敬重。
趙元修子嗣興旺,有五子三女,皆已成家。二伯父趙元允也有三子兩女。唯有趙元明,膝下無子,只有一個女兒。
上面有五個堂姐,趙夕顏排行第六。
趙元修已年過五旬,蓄了一把長須美髯,見趙元明父女一同前來,欣然笑道:“月牙兒可有些日子沒來了。你祖母整日念叨你。”
第7章 祖母
趙夕顏心中哂然。
偏心眼的祖母,最愛的是長房二房的寶貝孫子,哪會念叨她這個害的三房絕了子嗣香火的孫女。
趙元修這麼說,一來是哄她,二則是想找個由頭支開她,方便兄弟兩個說話。
趙元明咳嗽一聲,沖趙夕顏使了個眼色。
趙元修為人刻板,素來不喜女子“摻和”族中或家里的大事。趙家本就有存糧的習慣,趙元明說服趙元修不是難事。
一盞茶后,趙夕顏進了內宅,見到了祖母張氏。
張氏年近七十,在此時已是高壽。
張氏信佛,常年茹素,滿頭白發,額頭眼角堆積著皺紋。是北海郡里出了名的和善長輩。
不過,這是對著外人的時候。在兒孫們面前,張氏就不那麼裝模作樣了。
譬如此時,張氏就板著臉孔說道:“你不在閨閣里好好待著,跑來做什麼?還有三個多月就及笄了,是大姑娘了。應該懂得貞靜賢淑的道理……”
語氣中難免流露出一些挑剔。
換在以前,趙夕顏會覺得委屈不忿。
如今再看趙氏略顯刻薄的嘴臉,趙夕顏半點不惱,甚至有些懷念。
親人都好好活著,真好。
張氏這一絮叨,就是兩炷香功夫。
趙夕顏故意嘆了口氣:“大伯父說,我這些日子沒來,祖母一直念叨我。我立刻就來給祖母請安了。現在才知道,原來大伯父都是哄我的。祖母根本就不想見我。”
“這怪不得祖母。誰讓我是個姑娘,祖母喜歡堂兄,不喜歡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張氏:“……”
張氏是個體面人,生平最要臉面。她自己偏心孫子可以,被孫女直接說穿,就有些尷尬了。
張氏干瞪著眼,老臉訕訕。
趙夕顏十分體貼地說了下去:“這些年,爹為了我不肯續弦。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所以……”
“你要勸你爹續弦?”張氏眼睛一亮,急切地接過話茬。
張氏生了三子兩女,趙元明是幼子,自幼聰慧無雙,才學滿腹。一路考中解元會元,被天子點了狀元。大晉建朝兩百多年,上一個中了大三元的,還是三十多年前的事。
奈何趙元明運道不佳,不知怎麼開罪了太子,辭官回了鄉。張氏當年幾乎哭瞎了眼。
更讓張氏情急的,是趙元明一直不愿成親。一直到了二十三歲,才娶妻成家。三兒媳柳氏小門小戶出身,嫁妝不豐,就剩一張臉勉強能見人……
好吧,實話實說,三兒媳是少見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