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一族,都被殺光了,現在活著的只有你。哦,對了,還有幾個趙家的姑娘。你們趙家倒是出了不少美人。我已經將她們賞給我的將士了。哈哈哈!”
“你生得最美,以后就在帳中伺候我。伺候得好了,我讓人將趙氏一族下葬。你敢尋死,我就將他們的尸首剁碎了喂狗!”
她胃間翻騰,扭頭吐了出來。胸口的傷勢迸開了,鮮血迅速染紅了衣襟。
周隋臉孔瞬間陰沉,獰笑道:“想死可沒那麼容易。來人,去叫大夫過來。要是救不活她,就將大夫砍了。”
北海郡名醫踉蹌著被推進了帳篷,為她止血包扎。
年過六旬發須皆白的大夫,顫抖著低聲哀求:“趙六姑娘,活著總比死了強。你好好活著,或許有朝一日,還有報仇雪恨的機會。若是就這麼死了,就什麼都完了。”
她閉著眼,淚水自眼角滑落。
帳外忽地響起刀劍交擊聲,還有少年撕心裂肺的喊聲:“月牙兒!”
“別怕,我來救你了!”
是徐靖的聲音。
北海郡已經落入周隋手中。這亂軍大營里,有無數悍匪出身的亂軍。徐靖只有兩百親兵,來了不過是送死。
快走,別管我。
她掙扎著起身下榻,不顧胸前傷口再次迸開,沖到了帳篷門口。卻被兇神惡煞的亂軍擋住了。
“徐靖,快走!”她淚水奔涌,哭喊出聲。
滿臉燦然笑容的華服少年,此時滿臉憤怒,目中射出怒焰,揮舞著鋒利的長刀。不顧自己滿身是傷,拼命地向她沖過來。
“徐靖,你快走啊!”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尖銳的哨聲驟然響起,原本圍著徐靖的亂軍迅速退后。
旋即百余個亂軍持著弓箭出現在帳篷邊。
暮色中,亂箭齊發,紛紛落在奮力沖向她的少年身上。
他倒在六尺之外,臨死前猶睜著眼看她,右手竭力向前。
她不顧眼前刀光閃動,沖了出去,倒在他的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他手指微微一動,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記憶中悲憤絕望的少年臉孔,和眼前的燦然笑臉漸漸融合。
塵封在心底十年的少年,驟然鮮活。仿佛自她心里走了出來,揚著燦爛的笑容站在她面前,親昵地喚著“月牙兒妹妹”。
趙夕顏心中酸楚晦澀,更多的卻是慶幸和喜悅。
他安然活著。
真好。
……
徐靖興沖沖地上前,正要說話,就見趙夕顏斂衽行了一禮:“見過世子。”
月牙兒妹妹行斂衽禮時纖腰如柳風姿綽約,好看極了。
不過,他們都這麼熟了,見面行禮也太見外了吧!
徐靖心里嘀咕著,兩步上前,下意識地伸手去扶趙夕顏:“月牙兒妹妹快起身。”
手伸出去,還沒碰觸到趙夕顏的衣袖,半途就被趙元明攔下了:“男女授受不親,世子請自重。”
徐靖:“……”
爹娘寵著,四個姐姐慣著,身邊人捧著,徐靖自小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唯獨見了趙夫子發憷。
趙夫子從不打板子,也不罵人,就會板著臉孔說一堆道理,然后罰他抄書。他抄過的紙都保存在書房里,足有幾尺厚。
這幾年就更可怕了,夫子不罰他抄書,改罰他自省寫文章了……還不如抄書哪!
徐靖迅疾縮回手,沖著夫子討好地一笑:“夫子教訓的是,是我唐突冒昧了。”
然后站直身體,一本正經地拱手作揖,還了趙夕顏一禮:“月牙兒妹妹請起。”
趙夕顏微微一笑,盈然起身。
十年的漫長時光,在她身上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在不同的場合不同的人面前,她迅速戴上不同的面具,表露出最合宜的模樣。
重生后的慟哭和真情流露,都是在親爹面前。
和小竹馬重逢的喜悅,迅疾被壓進了心底。
她以微笑,不動聲色地劃清界限,拉遠彼此的距離。
“世子來找我爹,定是為了課業。”趙夕顏輕聲笑道:“我就不打擾世子求教了。”
徐靖:“……”
徐靖傻眼。
月牙兒妹妹今天是怎麼了?
她明明知道,他趁著休沐日登門,是為了來看她。怎麼連話也不和他說幾句,就要走了?
趙元明眉頭悄然擰了一擰,旋即平復,對趙夕顏說道:“這里是你慣用的書房,我和世子去外院書房。”
趙夕顏笑著應一聲。
趙元明這才看向徐靖:“世子隨我來吧!”
徐靖心里暗暗叫苦,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賴著不走,不情不愿地跟在夫子身后。走到院門口了,還不忘回頭,沖趙夕顏眨眼示意。
過兩天我生辰了,別忘了我的生辰禮物。
別問趙夕顏是怎麼看出來的。
他們從五歲起一同在書房里讀書,整整五年。他一挑眉一眨眼,她便知道他在想什麼。
趙夕顏本能地點了點頭。
徐靖頓時眉開眼笑,差點得意地吹一聲口哨。
趙元明頭也沒回地來了一句:“世子請自重。”
徐靖立刻端肅表情:“夫子教訓的是。”
站在廊檐下的趙夕顏,目送徐靖的身影遠去,難以言喻的苦澀,在心底流淌。
這一世,她要保護親人,救趙氏一族。她要報仇雪恨,斬殺勢力龐大的仇敵。
要在亂世中保護北海郡的百姓。
歷經前世種種,一顆心早已冰冷荒蕪,她厭惡所有男人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