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腳從后門出去,后腳顧長亭就進來了,因納悶道:“在院子里聽見屋里你和人說話,怎麼進來了卻一個人都沒有?”
辛念白他一眼,扭臉道:“你說呢?這還用問嗎?人家又不是不識趣的,明知道你不愿意看她,難道還留在這里彼此尷尬?”
顧長亭這才醒悟過來,沒再說話,又聽辛念問他道:“今兒不用去衙門?中午是在哪里吃過飯來的?”
顧長亭道:“上午跑了趟京郊大營,下午不想出去了,我在母親那里用的午飯。”
辛念忙問道:“這麼說,皇上還是要任用你做京郊大營的統領?可你現在還是熱孝在身呢。”
顧長亭道:“又如何?皇上一定要用我,自然會‘奪情’任用,大臣們也說不出什麼來。”
辛念沉吟道:“關鍵是皇上的態度,他怎的就這樣信任你?這是不是說?因為你天然就站在太子一邊,所以皇上才會用你,為太子將來上位保駕護航。”
顧長亭并不覺著辛念說這話有什麼不妥,從前和辛將軍談論兵法布陣,她也時時在身邊提供意見,常有獨到見解,因沉默片刻方輕聲道:“未必,或許恰恰是因為我和太子哥哥并沒有想象中走那麼近,皇上才會將這重任交給我。”
辛念心中一凜,默然片刻后輕笑道:“這便值得玩味了,朝廷的水,果然還是深不可測。你如今是端親王府頂梁柱,可一定要三思后行。置身于旋渦之中,這必不可免,但萬萬不能叫旋渦吞噬了去。”
“放心,這個我曉得。”
顧長亭點點頭,然后四下看看:“六仔和丫丫呢?睡午覺去了?”
“在太妃那邊用飯呢,三姑娘也在。”辛念面上頗有得色:“你想不到吧?還不到兩天,三姑娘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昨兒來我這里要棺材時,說話都不敢抬頭,今天和老祖宗一起打牌,就能時不時說兩句笑話,逗得老祖宗哈哈大笑了。”
說完感嘆道:“我真是喜歡三妹妹這個性子。看見她,就仿佛看到那天出了清涼閣,去給太妃賀壽的我,都是為了過上好日子,愿意拼盡一切,珍惜這個得來不易的機會。”
顧長亭就有些不自在:辛念可以說都是她自己的選擇,但顧云湘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步?那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都是自己母親逼得唄。
聰慧強勢如他,也不愿意承認這個事實,因便轉移了話題道:“總聽你說去老祖宗那里,你也該時常去母親處看看,父王戰死,母親受的打擊不比祖母小。”
辛念看著他淡淡道:“你真覺得我去太妃那里,能安慰到她嗎?何況她那邊有奶奶和秋姨娘鳳姨娘噓寒問暖,老祖宗如今就只有我和古姨娘常過去,夫人這幾天身上也不好。”
顧長亭一皺眉:“你們這樣,怎麼倒像是分成了兩派似的?這不好吧?”
辛念垂眼微笑道:“說什麼呢?這明明是投其所好,各取所需。如此一來,老祖宗和太妃娘娘兩處都不寂寞,我們也替你盡了孝心,怎麼你反倒要誤會我們?”
顧長亭嘴角抽搐兩下,瞪著她沒好氣道:“你這就是歪理。”
“哦?”辛念一挑眉:“你有正理,那你就用啊,你把身上差事都卸了,在這后院里認真浸淫幾個月,看看怎麼讓大伙兒團結一心,面面俱到,如何?”
“我……”
顧長亭無語,就見辛念冷笑道:“怎麼?為難了?”
“這種事就不該是我個爺們兒做的,正所謂男主外女主內。”
辛念“撲哧”一笑:“你就別逞強了。俗語說得好,清官難斷家務事,可知這其中繁雜。你若覺著我們做得不妥,那我們就換一換,讓奶奶和鳳姨娘秋姨娘去伺候老祖宗,我和夫人古姨娘去伺候太妃,如何?又或者,你盼著我們一起行動?可別忘了,三個女人一臺戲,到時太妃和老祖宗因此郁悶心煩,你可要頂上去,承認是你的主意,別想甩鍋給我。”
顧長亭終是無話可說,擺擺手道:“罷了罷了,隨你們便吧。只是有一條,家和萬事興,些許小事也就罷了,可大事上面,一家人必得同心協力才好。”
辛念淡淡道:“端王府是我們的家,我們的親人骨肉都在這里,自然都盼著家和萬事興,無需你操心。”
這話聽上去就透著那麼一股子敷衍味兒,只是顧長亭刻意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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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一場寒雨,將樹上最后一批葉子也打落大半。
辛念站在庭院中一叢菊花前,伸手從碗口大的花朵上輕輕撫過,便有滴滴雨珠滾落。
她輕嘆一聲,抬頭看看天上烏云,喃喃道:“還有幾天就入冬了,這怕是今年最后一場雨呢。”
“是啊,今年天氣似乎冷得早一些,去年這會兒,我記著還沒這麼冷。要是今晚這些烏云還不散,明天說不定會飄雪花哩。”
金針在身后附和。辛念轉過頭,看著她笑道:“你那幅被面繡完了?”
金針伸個懶腰,面上是掩不住的喜意,點頭笑道:“繡完了,費了我好大功夫,端詳半天,這竟是我繡得最好的一幅被面,不枉我這兩個月來煞費苦心。”